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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立即拭干了泪,一边拿出粉盒补妆,一边嘱咐司机:

  “快!先到机场去!”

  车子掉头冲向过海隧道。

  脑海里混淆一片。

  在菲律宾与访尧共度的那几天,情景一幕幕地出现。

  看到伤尧深情的眼神,像暖流一片荡过我的心。

  听到仿尧柔和的细语,像一阵春风扫过我的脸。

  仿尧,仿尧,仿尧……,无穷无尽地呼喊甚而呐喊。今天始知我心爱你,真是太迟太迟了。

  下班时分,一直车塞。

  我急得满头大汗。

  像过了十个八个世纪,机场才在望。

  我再叮嘱司机:

  “等会有人打电话到车内找我,别说我去了机场,只答我很快就会赶去坟场拜祭父亲,那便成了。”

  万一霍守谦见我没有赴会,他或会追电话到车子里来。

  几经艰难,才化掉戾气怨愤,也不必再让他误会了。

  我飞奔机场,直冲至菲航关卡,没有仿尧的人影。

  跟着跑到入境的门口,逐个逐个地来回巡看。一颗心就要跳出口腔来似的。

  我默默祷告,上天,让我见仿尧这一面,不需要跟他再说什么,只让我看他一眼,只让他知道我赶来送他,那就已是我至大的思典了。

  然,我一直失望。

  由失望,而致访惶。

  “仿尧,仿尧!”我心里胡乱地喊,不知何去何从。

  突然,有人在我肩膊上拍了一下,是仿尧吗?

  我回转头,竟看见了小葛。

  “小葛!”

  “他已上机了!”

  我颓然。

  小葛微微搀扶着我,一直往回走,步出机场。

  “你遇上仿尧吗?”

  “不!我来送他上飞机。”

  “啊!”我应着。

  气氛有一点点的不寻常。

  当然,小葛与仿尧也是朋友。

  我没有再往下想。

  可是,小葛对我说:

  “江小姐,我要向你辞职了。”

  我站住,望着葛懿德。

  “为什么?”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你还可以辅助我们银行其他的业务。”

  “可是,邱先生请我到菲律宾去,加入邱氏企业。”

  我没有答。

  好一阵子,才晓得继续跟小葛开步走。

  我强笑:

  “连你都要走。是人望高处吧!”

  “只是想转换一下环境。邱先生提供的也只不过是一份比较上好一点待遇的工作而已,也不是条件异常优厚。”

  小葛这么说,无非是示意,她与仿尧之间仍然是宾主关系,并无其他。

  我感谢小葛的安慰。

  的确,现今他们的关系肯定是并无其他成份在内。然,两个伤心人朝夕相对,互相扶持,会有什么后果了?

  我苦笑。

  到如今,我还能自私?

  为什么不想想,仿尧如能真有明慧大方爽朗磊落的小葛去照顾他,其实应是我至大的安慰。

  如果我真心爱仿尧,就应该如此寄期。

  最低限度,学习把情爱升华,成全他们。

  我挽住了小葛的手,一齐上了车。

  “小葛,请代我好好照顾他。”说这话时,我全身疼痛。

  小葛还没有作出反应,司机就忙不迭地告诉我:

  “你刚进机场,蒋帼眉小姐就打电话来。”

  “怎么?她回香港来了吗?”

  “刚抵埠,赶至深水湾想立即见你,谁知你还没有回家,便摇电话到车里问。”

  “你怎么说?”

  “我照你的嘱咐,告诉她,你将去坟场拜祭老爷。蒋小姐就说,她也启程前去,在坟场见你,她也正想去上坟呢!”

  我急坏了,怎么会如此凑巧,等会帼眉跟霍守谦在父亲墓前见了面,不知会有什么尴尬场面出现。

  我禁捺不住心中的重重烦躁,骂起司机来:

  “我没有嘱咐你,只向霍守谦先生这么交代,其他人就不必了吗?”

  “没有呀!”

  “江小姐,你跟霍守谦约在坟场见面?”小葛甚吃惊地问。

  “是的,别紧张,不会有事,我们只说几句话。”

  “江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姓霍的又是何等样的人马?

  你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我突然打了个寒然。

  “若果他是善男信女,会不会有今日?又会不会对你无礼?”

  我觉醒了,意识到事态可能不寻常。

  “赶快开车到坟场去。”

  “我们给相熟的警司先打个招呼,有备无患。”小葛又建议。

  我浑身冰冷,但望小葛是过分小心,杞人忧天。

  车停在坟场门口时,已有两位警员在等候。

  我对他们说:

  “让我先进去,也许我们只是小题大做。”

  我来不及等他们同意与否,飞快地向着父亲的坟地跑去。

  夜幕已然低垂。

  一个个墓碑在暮色苍茫之中耸立着,益觉荒凉与恐怖。

  我遥见父亲坟前站了蒋帼眉,她才站定了脚似的。

  我正要扬声叫她:

  “帼眉!”

  一声巨大的枪响,把我的呼叫声掩盖。

  跟着,从另一个坟碑后闪出一个鬼键似的人影,又是另一下枪声,那人影也倒下来。

  我疯了似的跑过去。

  地下血红一片。

  直挺挺地躺了两个人,蒋帼眉与霍守谦。

  我扑过去,扶起帼眉,她一动也不动。

  回望身旁的霍守谦,只见他瞪了我一眼,一种不甘不忿的怒火,像燃烧着他整张脸。

  他还能说话:

  “江福慧,怎么来人竟不是你……”

  之后,警察赶到了。

  之后,我又听到有人说:

  “两个都死掉了,快召黑箱车!”

  再之后,我是迷糊一片。

  黑夜终于来临了。

  故而我周周都是黑漆一片。

  醒来时,我躺在家里的床上。

  只有菲佣在身边,说:

  “小姐,要不要喝点什么?”

  我摇摇头,问:

  “现今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早上七时,葛小姐昨天晚上陪你回来,待医生来看过你,一直坐至凌晨,才回家的。她说,她会今日再来探望你。”

  “昨天,蒋小姐来过吗?”

  “对,她给你带了一件礼物,放在床头。”

  菲佣把一包用礼物纸包装得十分漂亮的礼品交到我手上来。

  我解开了丝带、是一大叠的原稿纸……

  赶紧翻阅了第一页,只简单地有几行字,写道:

  自序:如果上天只能允许我的一半生有一个愿望的话,我只愿江尚贤和我都心爱的福慧能够坚强幸福地活下去,即使要我赔上生命,也还是愿意的。

  蒋帼眉定稿于一九九零年十二月

  泪眼模糊,重看稿纸封面上写的几个字,是帼眉清秀雅丽的字迹,书名竟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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