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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柳春眠”水子地藏(4)


  圣诞节人人都玩的很疯狂。我们跳了一整个晚上的舞,还喝了三杯酒。

  他教我把食盐洒在手背上,然后仰头一喝,那杯墨西哥龙舌兰还没到达我的胃之前,马上舔盐花,不怕烈。最好还吃一片青柠檬。我照喝了,怎么不烈?这是种仙人掌做得酒,就如带刺。

  轮到勇行,他解开我两个钮扣,把食盐洒在我锁骨上,正要抗议,他又取一撮抹在我耳根。他笑:“不要动不要动,盐花全洒进衣服中了。”

  他猛地喝酒,飞快的伏在我胸前,舔去锁骨上的盐花,实在很痒,他就势在我耳根上,然后趦趄不去……

  我没有招架之力。

  这个晚上,我浑身发痒,发软,像有龙舌兰在舔我。龙的舌头?仙人掌?我分不清楚。因为我连自己也忘掉。

  我完全失去知觉,也不愿醒来——好像到了今天,还没有醒来。

  但我到底比他早一点起来,大概我太紧张了,或者我真的想证实一下,究竟他的单眼皮,是否会变成双眼皮?

  数天之后,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大晦日”。我给他做了年越荞麦面。大家守岁时,我问:“你让我看看小时候的旧照片?”

  “我不喜欢拍照的。”

  “你上镜一定很好看。”

  “不。”他说:“我不喜欢留影。”

  后来我才知道,因父母各自另组家庭,他把小时候的照片,全部烧掉——他大概明白,即使留下一堆影子,从前的日子都不会回来。所以他索性不要了。

  只是他忽然拥着我:“妈妈弄的年越面,没你的好吃。”

  我抚摸着他的长发。把遮住眼睛的拨开。顺着他一字的浓眉,和往上飞的眼角,来来回回:“让我客串做你的妈妈。”

  他把我扳直,皱着眉,忧伤的:“怎么可以?你比我还小几个月!”

  又道:“你的手又冷。”

  我斥责他:“你不要小看女人。我刚做的一份功课,翻译美国一项研究报告,专家说,女人双手比男人冷,但她们的体温比男人高。”

  ……

  本来我们打算到阪神社初诣,抽签,和买破魔矢过年的。但我们把自己困在小房间中,甚么地方也不去。

  连一百零八下的除夕之钟,也听不见。因为他在我耳畔喘气。

  我听得自己问他:“勇行,去年圣诞你同谁过?”

  “我刚才痛得流出泪水是不是很难看?”

  “我对你好些,还是你对我好些?”

  “如果我明天要死了,你会怎样?”

  “老实说,你是不是情愿不用安全套?”

  “……”

  勇行不答我。

  他说:“我回答了你一次,以后你便永无休止,问得更多了。”

  他说:“既已如此亲密,你不需要了解我。你被我爱已够忙碌了。”

  * * *

  于是,我们有时夜里去吃韩国“烧肉”。

  下面是洪洪的火,覆着一个龟背似的锅,肉都烤得焦香。他大口大口的吃,还朝我顽皮地笑:“我瘦了,得把荷尔蒙补回来。我吃烧肉是为了给你。”

  ——但在这儿,人们有一种说法,如果一男一女很亲密,那是说,已有多次肉体关系,他们都不约而同去吃“烧肉”的。太浓了,汁浓,肉浓,连酒,也浓烈呛人。似乎全是补品。

  但过年以后不久,今井勇行没在“明石亭”上班了。

  他是被辞退的。

  “我偷偷溜到新阪急酒店大堂嘛,”他理直气壮:“我去等‘西武’LIONS。野球手下午入住。‘西武’胜‘近铁’,九比三,多棒!”

  他掏出两个好手的签名。

  “还没换衣服呢,蓝衣、白袜,裤子上还有泥泞。手上也有,连纸也弄脏了。”

  “是为了签名吗?”

  “甚么?”

  “只是为了难得一见的野球手的签名丢了工作?”

  “——当然不是。是为了‘任性’。”

  “你干了才半年。”我很清楚,这正是我们认识的时日。

  “不要紧,随时找到工作。”他不在乎:“阪急三番街店子那么多——”

  又道:“或者我到对面的APT COFFEE——不要那么沮丧,半年已经很长了。”

  “但你已经二十岁。你还刚过了一月十五日的‘成人节’,难道永远在三番街转来转去吗?”

  他用力捏着我的鼻子:“都说不要你做我妈妈。”

  他送我回梅田街上班。我们牵着手迎接早春。路过淀川,河边又几株垂柳。

  枝细叶长如线。开了好一阵的花,落后结子,白茸茸的被春风一吹,缓缓飘落,非常慵懒。乱躺地上。

  “看,”勇行指:“猫柳。”

  “哪有猫?”

  “柳絮蓬蓬松松,像小猫的尾巴。”

  “我还以为,有头小猫在柳絮下睡觉了。”我笑:“袒露着肚皮,眯起一双眼睛,双手握了拳头,放在这儿——”

  我扮小猫,双拳放在胸前腮边。

  “睡得好香啊!无忧无虑。”

  勇行故意定睛看着我:“——当你在我身边,最舒服的时候,便是这样了!”

  我在电车上很不好意思——我以为人家会听见。不看他。

  良久,他定睛看我的姿态没有变过。

  我但愿他只看我一个。

  * * *

  为了准备三月份的考试,下课后温习和上班,我们已经有一星期没见面了。

  当我挂念他,又担心他是否找到新的工作时,打过流动电话。

  一次在阿倍野的漫画咖啡文库。

  一次在难波。

  有两次接驳不上。

  这天妈妈着我下课后买些水果回去,最好是蜜柑和柿饼。自爸爸三年前去世,姐姐主力负责家计,她在神户一家牛肉加工食品厂工作,一个月回家两次。她快要结婚。

  这次回来,是跟妈妈商议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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