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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又突然出了一个丰子,恐怕反倒会引起他们的议论、怀疑,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有可能需要我出面去澄清问题,可万一我这儿请不下假来,你在那儿会……”

  “没有那么严重吧!”丰子不相信。

  “不,我想你和日本人打交道的时间太少了,他们是非常认真的。”英子说:“当然我也考虑到,一旦事情传开了,日语学校你也就不能替我去了!”

  事已如此,看来只有这么办了。丰子只好应承下来。事后想起来她都觉着困惑,搞不清到底是自己违背誓言,还是英子有意破坏自己的誓言。

  就这样,丰子又以替身的身份进入了近江家族的“领地”,丰子朦胧地觉着,在英子和丰子之间,英子更容易被这些人所接受。

  丰子到的时候,正是这儿的旅游盛季,近江莫男,一个六十来岁的,精悍、瘦小的男人,讲话时声音却很宏亮,他对丰子的到来表示欢迎。丰子清楚地觉察到,这是那种老板急于需要雇员的心情。

  丰子踏进船坞后就算上班了。里面很宽敞、舒适,不单单办理乘坐游艇的手续,在候船的地方设有精美舒适的茶座,供应各种茶水和冷饮料。服务员都穿着一式的制服,女的是白色短上衣,天蓝色的超短裙,腰间系着镶着花边的白围裙;男的是白上衣、米色裤子,脖子上系着红领结。房间里有空调,即使室外再炎热,对屋内的温度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老板分配给丰子的任务是:为外国游客引路,在游艇上为他们服务。

  近江莫男说:“你做这工作合适,你会英语!”

  丰子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他,心想:你怎么知道?

  “你以前在北京的合资大饭店里工作过!”近江莫男颇为得意地说。

  “噢,原来如此!”丰子明白了,他对英子的情况还很了解,免于露出破绽,她笑了笑。

  走从船坞到岸边这段路虽然辛苦些,可通过跳板走进汽船里,还是非常舒适、凉爽的。一只汽船可出容纳十个人左右,船内设施——休息的床位、厨房、厕所、一应电器全都具备,这是一个可以独立活动的小单位,只要燃料和饮食等备齐,去周游世界都没有问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坐汽船兜风是一回事,在汽船里打工又是一回事儿。乘客们可以随意躲在船舱内,或者坐在外面,欣赏、领略大自然的风光和沿岸的景物,丰子却得留神、观察顾客中的反应。瞧,那位胖胖的中年妇女,用手扶着头,可能船速跑得太快,不大适应。丰子抢步走过去,将她扶进舱里,安置在躺椅上,为她送进几口放冰块的桔汁儿,其实丰子自己也觉着眩晕呢!

  要说乘坐汽船出去绕一圈儿,花上两三个小时,游客会觉着新鲜、刺激,会十分兴奋,但随着时间的延长,感觉也会起变化。她第四次登上汽船,不仅两腿酸软,头晕脑胀,还感到从胃里不断地在向上反,恶心,其实她中午只吃了几块饼干,喝了点可乐,她搞不清楚这是晕船,还是低血糖的表现?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坚持。这是她的工作。

  外国人喜欢刺激,尤其在满天星斗的陪伴下,不是开着车,骑着摩托在陆地上兜风,而是在水上,这并非是一般人就可以做到的,也并非是经常可以做到的。他们不断地发出高亢的笑声、喊声、尖叫声,丰子不能不以最大的忍耐和克制,勉强支撑下来这一天。

  说句公平话,近江莫男也够辛苦的,整个下午他是不是都在船坞,丰子不清楚,因为她几乎一直都在汽船上。晚上船坞停业的时候,近江亲自检查船只的数目,停泊的是否牢靠、安全,还问过正在结算的帐目。

  她忘记了看表,没有记住准确的时间,但她知道至少是过了十一点。近江开车把她带回家去。一路上他讲了不少话,声音很大,不断地夹杂着笑声。丰子只能从他那春风得意的脸上看出来,他对今天的生意十分满意。丰子的脑袋已经是木胀胀的,她不清楚他在讲什么话。她只能支支吾吾地敷衍着。

  丰子没有记住车子行驶的路线,只觉得拐了几次弯后,又在笔直的路上行驶了一阵子,车子减慢速度,开进了一座院落之中。夜色已经很深了,虽然有灯光,仅能辨认出有限的范围,这是一幢黑黝黝、高大的建筑,门庭前的灯是亮的,照清了一条甬道和甬道旁栽满了鲜花的花坛。在朦胧的灯光里,隐隐约约地看到一簇簇浅淡的颜色,此外还可以嗅到一阵阵诱人的花香。楼旁有一宽敞的空地停放汽车,丰子目光所及的至少有三辆。这是一个殷富之家。

  丰子没有任何欲望,唯一的渴求就是想睡觉,立刻躺下来就睡,不需要任何舒适的设备,什么床呀,垫子呀,枕头呀,被子呀!她只想有一块暂时可以容纳自己的地盘,她会像一只沉重的布口袋,歪躺在那里,美美地闭上眼睛,睡它一大觉,永远不醒,再也不起来了。就像“虾米”那样,她也没有任何憾意。

  丰子像喝醉了酒似的,踉跄着差点儿没有绊倒在楼门的台阶儿上。她似乎被猛击了一掌,头脑清醒了些,她意识到自己正在踏进不花钱的旅店,是否能立即睡觉,这事不由自己做主,要看“施者”的意思。丰子觉得不公平的是,自己已经付出了巨大的劳动,免费住宿应该视为不等价交换中的一个部分,要不是英子从中捣鬼,双方当面开诚布公的谈条件,丰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

  正是这愤愤的心绪,将丰子昏昏欲睡的催眠状态搅乱了,她强打着精神走进楼里。整个底楼灯火通明,紧挨门底的客厅里,围着低矮的炕桌上,坐着四个人。看见莫男和丰子进来,他们都微微低了头,口中喃喃有词。丰子明白那意思,“欢迎你们回来啦!辛苦啦!晚上好!”看那样子,他们不是在闲谈而是在等他们,主要是莫男,至少丰子是这样想,因为她知道英子在这个家庭中不会有这样举足轻重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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