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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你不就是我的字典吗?”

  “别问我,我是文盲。”

  “你要是文盲,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识字的人了。”天舒从房间里出来。

  “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反应得过来吗,我。”杨一指指手头的英文作业,对天舒说。

  “别人不行,你行的。”天舒已经将纸张递到杨一的眼皮底下。

  “这都不会,你到底有没有小学毕业啊?”杨一边说边往纸上写字。

  “太长时间不写汉字,忘了。”天舒看了那两个字,叹了口气,“我发现我的英文没有直线提高,中文却是直线下降了。”

  杨一做完作业,到楼下倒垃圾,看到一个沙发,还算可以,匆匆跑上楼来,要带领天舒去搬。天舒还在写她那封家书,头也不抬地说:“现在黑灯瞎火的,看也看不清楚,不知道有没有一团狗屎在上面。明天早上再去搬吧。”

  第二天早上她们再去的时候,沙发已经被“捷足者先登了”。杨一连声叹道:“可惜了,你都不知道那沙发有多好,否则也不会一个晚上的工夫就不见了。”

  天舒摇摇头,笑杨一:“没得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原本那沙发只是不错而已,现在被人捡走了,就变成很好的沙发了。”

  周末,天舒和杨一开车去YARD SALE (庭院旧货摊),买了一张电视机台子,七元;一张餐桌,还有几把椅子,十二元。

  往回行驶,老远就看见一个牌子,提醒大家注意,这里住有聋哑人。杨一立刻放慢了车速。一个说:“说到残障人士的福利,美国实在比中国好太多了。”

  另一个说:“是啊,美国任何场所都有无障碍空间,有优先的停车位,有自己的卫生间……”

  正说着,杨一看见那位“最有趣的人”威廉教授与一个小男孩穿过马路,杨一把车子往路边一停,下车叫住教授。

  教授见到她,那种与生俱来的幽默在他的脸和身上溢开:“你好,这是我的儿子。”

  杨一半弯下腰:“你好,小家伙。”

  小家伙礼貌地对她笑笑,没有说话。

  教授解释了一句:“他是一个聋哑儿童。”

  “哟?”杨一小声地叹了一句,原来刚才看到的牌子是为老师的儿子而设,她连忙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带着刺到人家隐痛的内疚。

  教授笑笑,风趣地说:“你不需要道歉,你并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杨一望着这位“最有趣的人”,心想他真是少有的坚强。

  她想起不少同学说过,做他的家人,每天都会有听不完的笑话。上帝与他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儿子永远无法听到父亲绝妙的幽默。

  教授看出了杨一的所思所想:“其实我以前是一个工程师,儿子出世后,当我知道他是一个聋哑儿童,有相当长的日子,我痛苦不已。我问上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给我这样的惩罚?在儿子出生前我们为他所买的风铃、电子琴就像一个讽刺,我愤恨地把它们砸烂。这时,我的儿子‘哇’地大哭起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他完全听不到我砸东西的声音啊。突然间我明白了,他虽然听不见,但他看得见父亲愤恨的样子。他看得见,而且比我们这些人看得更清楚。打那起,我决定重回学校学习语言,手语,肢体语言。对,他仍旧听不见,但他可以享受我肢体语言的幽默,而我享受我言语的幽默。我们都很快乐了。”

  “教授,您是一个伟大的父亲。”

  “谢谢。现在我看到我的儿子,我常感谢上帝,因为我的儿子是一个礼物。其实人生只是一个态度问题。”

  “什么态度?”

  “以前我是每一件事上抱怨,无一件事上感恩。现在是每一件事上感恩,无一件事上抱怨。”

  杨一与天舒开车继续行驶,似乎听见小孩子开怀的笑声。

  §三、相爱容易相处难

  杨一和天舒还是合适做室友的。天舒烦做饭做菜,杨一正好相反,对于家里的事,除了做菜,什么都不爱理。家里付房租、电费和电话费都是天舒的事。

  天舒自认为比杨一细心,杨一也趁机省心。到了月底,杨一就递给天舒一张支票,说:“我的房租。”天舒很认真地看看,以免杨一出错,看过之后,说:“知道了,没问题。”活像个二房东。

  做饭做菜,自然就落在杨一头上。通常是杨一做菜,天舒洗碗。天舒虽不会做菜,因著有一个中医师母亲和学了生化专业,常常讲一些让杨一不知所措的话:“夏天吃牛肉对人体不好。”有一阵子又传出鸡肉也有问题,天舒忧心忡忡地说:“听说笼养的鸡肉含有尼古丁,吃多了,人会越来越笨。”杨一起初不以为然,听得多了,上了心,有个学生化的室友,使得百无禁忌的杨一看着冰箱里的食物,顾虑重重,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做饭做得多了,也成了习惯,后来,天舒一进门,就问:“可以吃饭了吗?”好像杨一做饭是理所当然的,而她天舒回来吃饭也是天经地义的。

  而天舒洗得多了,很气愤杨一浪费碗筷的作风。杨一做一盘番茄炒蛋,洗番茄用一只盘子,切完番茄放人另一只盘子,打蛋一只碗,做好的番茄炒蛋又另换盘子。她做一道葱爆牛肉用了六只盘子。每晚天舒要洗一水池的碗筷。

  “杨一,你省一点用碗用盘,你看这一水池的碗盘,不知道的以为我们这里住了十个人呀。洗碗很辛苦的。”天舒盯着重重叠叠的碗筷说。

  “做饭也是很辛苦的。”杨一不以为然地又往水池里塞了两只碗。

  “那以后我做饭,你洗碗。”

  杨一似笑非笑,天舒见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做饭给你看就是了。”

  第二天,天舒下厨。天舒确实不常下厨,杨一考察了一下厨房,立刻下了这个结论。天舒做菜毫无章法,先后次序不分,手忙脚乱却进展缓慢。杨一不帮忙也算了,偏偏每十分钟就进来一次,说些诸如此类的话:“咱们什么时候有饭吃啊?”“今天晚上能吃上饭吗?”“要是实在不行就吱声,我可以帮你。”

  终于天舒端出一桌子菜,说:“四菜一汤,我们提早进入小康了。”

  杨一见一桌黑不溜秋的东西:“能吃吗?找找看你那儿还有没有保济丸。”

  “你尝尝就知道了,味道不错的。”

  “天舒,你真是贤惠啊。”

  天舒含笑道:“这么快就有共识了?”

  “你真是闲(贤)得什么也不会(惠)啊。”

  天舒抿抿嘴:“我是脑力工作者。”

  “这么说,好像我是体力劳动者了?”

  两人哈哈大笑。不过,两人很快有了矛盾,杨一觉得她犯了一个错误,不该找好朋友做室友,相爱容易相处难,就跟朋友之间不要有生意往来一个道理。

  一天晚上,天舒正在洗碗,杨一说了句什么,天舒在哗哗的洗碗声中,叫:“你说什么?”杨一以极快的语速重复:“这个LONG WEEKEND(长周末),我要去LA看望同学,把我的伙食费去掉。”

  天舒呆了一下,也嘟囔了一句什么。

  哗哗的水声中,杨一说:“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周末常去我表姐那儿,伙食费也该去掉。”

  天舒说完自己也有点难为情,转身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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