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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黑头李少华,自投奔缅甸人民军以后,田于作战勇猛,很快被提升为管辖孟拉一带的第四特区933师的师长。丁建军死了,丁建军的左膀顾卫华,过境不久,顺湄公河而下到了曼谷。在那里他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发展。各类生意兴隆,能干的不能干的买卖,一经他手,厚厚的美钞、成捆的英磅顺一手而来。他现在已是一个拥有国际网络的跨国集团总裁,和四个老婆、十来个儿女的大户人家的户主了。

  丁建军的右臂李云飞,更加奇特。他已改名李月娘、这个不阴不阳的中性名字,在欧洲黑道里,几乎人人知晓。现如今深居巴黎郊外的豪华别墅里,他同远东不仅有着庞大的贸易往来,就是与欧洲西西里岛的主教,也有着千丝万缕非同一般的交往。

  高浩,由于腿部炸伤,没能跑过边境。日后返京苦读,考上了大学,成了一名工农兵学员。改革开放一开始,他就登上了头班车。因为身残,他喜欢坐汽车,后又爱上了汽车,倒上了汽车,现在北京的个体户里,一提起他,没人不竖大拇指,他摇身一变,成了爱玩车的款爷。想换日产蓝鸟,当日可得,奔驰560也不在话下,在他手上的存货就不下几十辆。因为他人缘好,讲义气,上下左右的关系,没有一处会卡壳儿。

  黑头的那两员大将,山大王和川地炮,则成了东南亚地区的显赫人物。熊志强,虽因一次攻打缅甸政府军,与黑头发生口角,分道扬镖,后来加盟佤帮军时,又与黑头和好如初。因他帮佤帮军提炼海洛英有功,发了大财。前几年,黑头的933师因亚洲国际形势突变,人民军失去后援,三弟熊志强慷慨解囊,援助了一大批军械,才使他死灰复燃。

  黑头的第二个兄弟贺向东,他的发展是谁也没有料到的。跑出去没两年,吃不了苦又跑回重庆。征兵时,他当上了坦克兵。中越战争一爆发,他所在的部队,第一批开进了广西,驻营老街。凉山一战,他立了头等功,火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挂彩复员后,考虑良久,他又回到了年轻时插队的所在地,就分在大勐龙县内,当上了什么局的副局长。

  这茬人,就像西双版纳无处不见的橡胶树一样,整齐,漂亮。由于这茬人的艰苦奋斗,原不曾有过半棵橡胶树的滇西南,现在变成了产胶基地。

  当最后一批橡胶苗也长成成树时,傣族人看着那些从它们肚子里流出的白花花的胶液,敲起了铜锣,跳起了傣舞,怎能不让人高兴啊!

  那些从它们内脏里流出来的不是胶液,而是珍宝,是钞票,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这些支撑滇西南经济命脉的胶作物,彻底改变了当地人民的生活面貌。当人们捧着香喷喷的米包,喝着甜丝丝的美酒时,怎能不怀念那些曾在这片土地上撒下了血泪和汗水的开拓者。

  然而,他们呢?他们都不在了。他们走得很远很远。在这些人里,走的最远的就属韩欣欣。她的经历也最为坎坷,最为复杂。

  1969年底的那次爆炸,夺去了丁建军的命,也给韩欣欣带来了厄运。为了惩处无法无天的三连和七连,革委会副主任程士林宣布了场部的新决定:两个连被拆散之后,人员合在一起重新分配。韩欣欣和比她大一岁的任思红,被发到离场部较远的一个山包上,并勒令于年底之前,一定得栽种胶苗一万三千棵;否则,将会单独一人,被发到更远的原始山头。

  任思红是连里出了名的酸菜头。这姑娘聊起手抄本《第二次握手》、《少女的心》来还有一套,一遇到大事就没了主意。散会后,任思红摘下厚厚的眼镜,抹着泪说:“欣欣,怎么办呢?”

  欣欣没有回答,不声不响地打着行李。

  “就咱俩人,别说种树,就是打蛇、抓蚂蝗也忙不过来。住哪儿?吃什么?……”

  “好了,思红,你要不去,就找程士林去说。反正我是走定了,去定了。”韩欣欣话说得虽轻,可决心已定,非走不可。她几乎一刻都不愿在这三连驻地停留。她看不下去了建军遗留下来的一切。她不敢闭眼,闭眼时,面前火光一片。她不敢独处,独处时,听到的都是爆炸声。她要走,走得离这三连驻地越远越好,越偏僻越原始越好。

  韩欣欣和任思红,被程士林发配到的那个山头,不太远,也不很原始。那是场部以北靠内陆的一侧。这个山头方圆不过四公里,是已被知青烧过的荒山。那些燃尽的树炭,经大雨洗劫,又融进了红土里,土地显得更肥沃、更滋润,剩下的工作就是挖坑栽苗了。

  放眼山下,可清楚地看到场部那一排排的土坯房。看着虽近,可要想到达那里,就不那么容易了。当地人对山路有这样一句话,叫“隔山能讲话,相遇得一天”。此话虽有些夸张,也道出了山之高、洞之深、路之曲、行之险的味道了。

  几周来,她俩自打上了山,除用一整天时间到场部背过一次苞米外,就再也没有下山了。因为这比栽三天胶苗的体力消耗得还大。

  她俩在山腰上凿出一个大洞,洞口用鲜芭蕉叶搭起这雨的棚,虽称不上舒服,可也算是个冬暖夏凉的安乐窝了。

  上工下班没个钟点,日月年份记不大清,一万三千棵树的栽种任务以年底为限。虽属自生自灭吧,倒也落个自由自在。

  韩欣欣可不安于眼下的清静日子,她分分秒秒都在伺机逃跑。她已横下一条心,北上进京。她估计妈妈可能不行了,爸爸还在受审,丁建军的弟弟无人照管,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丁国庆,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任思红还比较认头,过一天算一天,最起码,收了工还会自找些乐子,有事没事的,还就着小油灯写点什么。

  “欣欣,今天我写了首诗,自我感觉特棒。你听听吗?”

  “念吧。”欣欣心不在焉地说。

  任思红拿着纸往油灯前凑了凑。

  “少女的心啊,秋天的云,
  时而瑟风阵阵,时而暴雨倾盆。
  多少忧愁苦闷的夜晚,
  多少欢乐愉快的黎明,
  张开双臂等待你呀,
  等待着痴心爱我的人。
  少女的心啊,秋天的云。
  望不见青天的蝴蝶与蜜蜂,
  看不到高山的雄狮与苍鹰,
  早熟的心啊,已然绽开,
  耐不住的情啊,不愿再等待。
  接住,小伙子!
  拿去这把感情的钥匙,
  来捅开我紧锁激动的小门。”

  韩欣欣听完骂了声:“反动。”

  “怎么反动啦?别上纲上线的,大不了是小资产阶级情调。”

  “好诗。”随着一声赞美,革委会副主任程士林跨进洞。两位姑娘吓了一跳,赶紧把赤裸的身体盖了起来。程士林无视她俩的尴尬,一头就往韩欣欣身上扑。

  “你,你想干什么?”她喊。

  “我,我想要你。”

  “滚开!你这不要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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