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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街坊


  美国有一种平凡而普及的节日,就叫做街坊节。街坊们一高兴,稍事准备哪一天都可以自己给自己过个节。这种节日其实和美国其他类似的毫无纯商业动机的公益活动一样,在美国都市高楼中的住户们越来越视而不见和认而不出自己的邻居时,成为硕果仅存的怪胎。

  中国早年间的街坊活动也是相当活跃和出名的,但与美国的街坊节比,中国的居民活动在民众的意愿方面稍逊一筹。多少年来,中国大部分街道居委会除了曾在维护户籍制度上成绩斐然外,在凝聚街坊民心及在邻里间行救苦救难之实方面,仍有好一截不足,其实,我们的街道居委会工作人员基本上是取之于民的,他们通常就是本街道之内的普通(通常还是上了年纪的)的居民而已,但奇特的是他们一进入居民工作机构后便竟常常起到的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间隔效果,和邻居间反倒可能出现屏障。从细分析下来,可能是我们的居民委员会人员一向给人的姿态总是太具“公安”色彩,使人不能不产生对”侦缉”的提防,也就不能不敬而远之了。

  出国前多少年,无论住在北京何处时,我和居委会之间除了时常能看到其门前的白色木牌和月余一换的些许应时标语之外,其余几乎百无瓜葛。但有一天,当我的一位朋友的美国女伴需要在我家小住等候我的这位朋友签证往美时,这美国女伴在我家才住了两天不到,就有人出面和我商榷了,来人果然说她是居委会的。

  我一直是一介良民,但在“居委会的”敲门而入行商榷之事之初,我的心仍不自主地蹦蹦乱跳,脖后僵硬不能自己。其实,在这次的商榷经验中,“居委会的”来人言辞适度,态度也绝不似提防中的那么严苛,但和他们攀谈,我仍是情绪黯淡,心如鹿撞。

  现如今,在中国的大城市中四处都是租房而居的人了,再加上澎湃的民工潮随兴所至地游移谋生,中国居委会的功能是否有所转向或就根本找不着方向了,已不是我所能猜想和印证的了。但总觉得居委会如果能改改自己的姿态,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街坊间不光出示一副官事官办的神色,在民心的汪洋中,那则回头是岸。

  今年也听到说天津市新兴街掀起了志愿互助活动,在当地街道工作者的鼓动之下,邻居们在精神乃至物质上进行互补。这种互补以免费为主,但不提倡永不收费。类比起“侦缉”来,新兴街的人才在操练真功。

  和中国普遍意义上的居委会及天津新兴街居委会相比,美国的街坊节日看状态观结果都介乎其间,虽有质的不足,却也有表的架势,在美国四下里摸不着边的生活中,这种节日扛起了十分了不起的人际沟通重担。

  美国的街坊节大多在老资格的社区中得以延续,在这类地区,这种活动的举办往往不是着专人在街区内挨门叩知,而是在路边贴上一些小型告示,或由教会及社区组织在民众聚会时顺便提及,更高级一点的还会在当地社区报纸上刊登消息。街坊节的地点一般就选在街坊街区中交通最方便、最热闹也是街面的地方。节日当天,街头竖起个个小摊,其中既有街坊邻居们自己制作的食品、手工艺品展卖,也有当地的教育、宗教等类团体设摊为民众答疑。如果这个街区内已经形成了族裔居住区,那么节日中还会有族裔艺术表演。这种活动一概是兔费参加,只要是人,无分本地外埠无任欢迎,平素忙于谋生的邻居们多利用这个机会相互认识和了解,其乐陶陶。

  刚到美国时,这一种节日的名称让我觉得万分奇怪,但去过几次这类盛会后,就觉得除此之外,一时倒还真难想出一个更自然的邻里沟通手段。这个节日也就一直让我十分感动。

  不知道中国之内目前已有多少天津新兴街那样的居民沟通得以展开,但可知的一点是,社会在商品经济的运作中走得越深,居民成分就越行复杂,邻里关系也就越见艰涩,如何根据自己街道的自身环境及构成特点及早融洽邻里,应算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的一项课题了。如果我们居委会的面孔给人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慌忙去中间抽屉里摸户口本”,这则到底是谁跟谁呢?不及早正视这一点,我们早晚会人人企盼血浓于水,却个个深觉天寒地冻。

  为人想,也是为自己想,这毕竟是事关每一人的真实,粗浅而深邃。

  比邻而住情字当头,此是一种缘份,也是一个造化,相处之道最好是能借镜新兴街,退而求其次则就是过美国节,因为这无论如何比“查户口”嘴脸或者街坊中的路灯牌局、棋摊都有明朗而健康的好处,既看得见,又让人不会心生排拒。

  然后你觉得即便坐在家里也无比春色正好、阳光直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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