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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突然,远远地,从爱荷华大学那个方向,传来了刺耳的警车鸣笛。

  “是着火了吧?”乔治娅说,我们每个人都立即感觉不安,并且为这个宁静美好的下午就这样突然结束而感到一阵遗憾。

  我们把船靠上岸,我迅速提了衣服,立即向爱荷华大学冲去。

  是枪杀血案!

  一个学生在校园开枪杀人,然后开枪自杀!

  校园内,只见救护人员像一群气喘吁吁的公牛似的来回踅着奔跑。一面愤怒地噘着嘴喘息,一面一刻不停地来回跌跄着、蹭蹬着,一具具尸体用担架抬出!伴随着周围呻吟不绝的学生们的哭泣和一声声惊恐叫声!

  “谁?……杀人凶手是谁?”我挤进惊恐的人群问。“一个中国学生。”有人回答。

  “什么?”我霎时间如被雷击一样地震愣了,“中国学生也杀人?!这怎么可能?!”

  在美国开枪滥射时常发生,但还没有一个凶手是中国人啊!

  一个美国学生告诉我,枪手是中国大陆来的天文物理系的博士生。一个中国学生告诉我,他原是北京大学物理系的高材生,通过李政道博士的出国考试由政府公派来美的。

  在一片混乱中望着担架上的一具具尸体,我大声问道:“死了几个人?他向几个人开枪?”

  一位美国警察回答我:“现在所知,他枪杀了他的导师,枪杀了系主任、系里的另一位教授、一位副校长、副校长的秘书和同系的一位中国同学,共六人。”他指着运尸的救护车说,“有五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在急救。”

  那一瞬间对我的震撼,是我终生难忘的。休假是全部告吹了。我连忙拿出记者的本事调查了解这起事件。我记得一位外国作家说过:“每一个人一旦融入那个社会,就不再是一个独自孤立的存在。他的悲剧和他周围的环境、人物融会在一起。”同时我脑子里也跳出了一位中国作家的一句话:“我认为对一个记者来说,最重要的是个性,而不是社会性。”当我惊悉一个中国博士、北大高材生一连杀了六条人命之后,我并不是把它作为一项社会新闻来看的,我在这里也不是把这件事例作为一件社会新闻来写的。我调查了解这件事的目的是看看我们中国人——特别是今天年轻的一代身上都发生了哪些变化,以及试图对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的思考、思维、生活方式作出一种剖析,而我本人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这种观察对我的一生是非常重要的。我认为这个事件与这本书的其它部分一起构成了一个惊心动魄和令人深思的一代人的真实整体。

  1991年11月1日,这个震惊全美的事件的情景是这样发生的:

  下午三点半左右,爱荷华大学凡·艾伦物理系大楼(Van Allen Hall)三楼的309室正在进行专题研究讨论会。在一片扬声争议与喁喁低语交织成的天文物理讨论会上,卢刚出现了。这个28岁的青年博士、北大物理系高材生穿着大茄克,带着一个提包,悄悄地推开门,像一块陨石般地急促而又无声地降落在309会议室,他装出世界上最无害的样子在角落里翘了翘脚。窗外,他能看到爱荷华城的一部分。他在这里生活了6年,从1985年出国直至现在,在这间房间里通过博士论文。整整6年,他没有离开过爱荷华大学,现在他就要和它告别了。他望着窗外,天上刚刚起风,毫无趣味。一种恶心的、报复的快感笼罩着他。他把手再次伸进口袋,那里有一把0.38口径左轮小手枪,全部荷满了子弹。“只要够用就行。”他想。

  五月份他向爱荷华地方长官办公室申请到了枪支许可,六月份他跑到爱荷华市一家叫Ein&Eeathers的渔猎商店花了二百美元买下这支巴西制金牛星手枪。他仔细挑选过,这是一把仿制美国警方用的史密斯一威森牌的左轮手枪。从那时起他就想干这件事了。“我早就有这个意思了,但我一直忍耐到我拿到博士学位。”他在给他二姐的最后遗书中写着:“你自己不要过于悲伤,至少我找到几个贴背的人给我陪葬。”光溜溜的手枪柄仍然有些冰凉,他脸上现出毫无表情的样子看着一切,看着所有的人。哪怕最靠近他的人,也不易察觉到他眼里闪过的一瞥阴冷凶狞的光芒。静静地旁听了约五分钟,他突然拔出手枪一个一个开枪射击!他首先开枪击中他的博士研究生导师、47岁的戈尔咨教授,戈尔咨教授应声倒下,他又在教授脑后补了一枪;继而他又朝史密斯教授身上射击了两枪。

  在场人士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以为他拿玩具枪恶作剧,直至看到两位应声倒地的教授的脑门和身上流出大摊鲜血才知他真在杀人!一位中国同学李新不堪刺激当场昏倒,另一中国同学吓得夺门而逃,跑到一处有电话的地方报警求救。这时卢刚已经冷静地将枪口瞄准他嫉恨已久的“竞争对手”——原中国科技大学高材生山林华博士。他一连朝小山的脑门和胸膛连放几枪,山林华连哼都来不及哼一下就当场被枪杀。卢刚在第一现场枪杀了这三个人之后,又噔噔地从三楼跑到二楼,打开系主任的办公室,一枪射杀了44岁的系主任尼柯森。他确认系主任已经死了后,又跑回三楼第一现场以确定戈尔咨、史密斯、山林华三人是否已经都死了。

  室中有几名惊吓得目瞪口呆的证人,其中之一是研究科学家鲍·汉生,他和另两名同学正围着奄奄一息的史密斯教授。他还没有死,生命从他的眼里突然逃遁,刚才还那么灵活、大声地激烈雄辩的学者脸上一下子被死亡来临罩上一层灰白。卢刚没有打中他的心脏,他鲜血涌注,在书桌下面挣扎着。三个人正准备把他抬起来送去抢救,这时卢刚在309室门口挥舞手枪叫他们出去。鲍·汉生轻轻喊了一声“Stop it!”(住手!)卢刚不予理睬,然后走到躺在地上的史密斯教授面前,对准他惊恐万状、带着哀求的眼睛又补发了致命的一枪。

  他马上就死了。这时卢刚跑下物理系大楼,持枪飞快地跑到邻边的生物系大楼,从一楼走到四楼,似乎在寻找一名女性目标(目击者见他进入女厕所寻人),在这过程中他遇到生物系的几位师生,并没有开枪滥杀。在生物系大楼他没有找到他的“射击目标”之后,他又冲到大学行政大楼,推开副校长安妮·克黎利(AnneCleary)女士的办公室,朝她胸前和太阳穴连射两枪,副校长的女秘书惊恐、本能地拿起电话要报警,他又向女秘书脖颈上射了一枪,然后举枪自杀。

  整个凶杀过程只有十分钟。六人死亡,女秘书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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