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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确实,说到最终,人不是以肤色和种族来决定其社会地位和生活品质的。无论我在西德、在法国、在奥地利或是美国佛罗里达休假,我的西欧亲戚和美国朋友们唯一想做的事,就是使我——一个中国女孩子更加高兴。我则毫无一切顾虑,开怀大笑,讲着幽默的笑话。跳舞、骑马、滑雪,样样都很投入。白人可以让别人认为他们高贵,或自以为高贵,但那决不是成功的因素。我在白人的圈子之中不仅完全没有丝毫拘束之心,而且还真正感到这群白人中的许多不如我活得潇洒,不论精神上,还是事业上……

  有一次在法国,我们去麦克的一位亲戚家,当貌似高傲、肩披金穗的法国门卫当着邀请我来的那位亲戚的面问我怎么不会说法文时,我立即反驳说:“我从美国来。我从小到大都生长在中国,可是我会讲英语,我还会讲德语,不会讲法语有什么了不起?你会讲中文吗?你懂几国语言?”他被我驳得哑口无言。后来麦克的亲戚叫来了大楼管理处经理,把那个门卫教训了一顿。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那种对中国人不恭的目光,是该把他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欧洲古典保守,欧洲美丽安全。只有像麦克这样充满幻想和冒险精神的人,才会放弃欧洲,单独闯到美国来重新开辟生活道路。我们两个有极其相似的天性,都有点儿冒险精神。麦克也是我的欧洲市场顾问,只要一有需要,他就会放下他公司的电脑程序设计,和我一起飞欧洲,像破晓的晨曦那样,把中国大陆的产品在欧洲大陆一点点儿播撒开来,如阳光一样照耀得更亮一些……

  §四 发生在爱荷华大学校园

  到过爱荷华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芳草如茵、小河环绕、幽美宁静的城市,我的美国担保人维廉·柯比在服役参加越战前是一个富裕的殷商,在爱荷华经营一家颇具规模、有点名气的建筑材料公司。他和州长是挚友,他那具有现代派风格的、由他自己设计的华丽住宅在这儿是第一流的。越战中他双腿残废,退役后迁往佛罗里达,虽然仍挂着公司董事长的头衔,但他委托一个朋友经管他在爱荷华的庞大业务。他每年来看一下业务,同时到爱荷华空军医院治疗一下他那两条早已失去知觉的、麻痹的双腿。

  在那天,1991年11月1日,星期五。我和麦克从纽约飞往爱荷华,我们决定在感恩节前休假,是因为柯比正好在空军医院疗养,他邀请我们来他的老家陪他共度一段时光。“我准备了一个盛大的派对(Party),”他在信中说,“朱莉亚,你会忘掉你那些烦恼的生意。”正好11月5日是乔治娅的生日,也是他们结婚25周年的纪念日。柯比打算好好地欢庆一下。

  那天中午,艳丽的阳光照射着大地,使11月初的爱荷华仍有一股夏天的暖烘烘的气息。虽然刚下飞机,我一点也不累,精神十足,一吃好午饭我就对柯比说我要去游泳——医院后面有一个美丽清澈的小湖。游泳之后我请乔治娅带我们去附近的爱荷华大学看看,早就知道那里有一个闻名遐迩的国际写作计划中心,是聂华苓女士主持的,在国内时我读过不少中国作家从那儿写来的报告。麦克完全同意我的计划,不过他又马上问乔治娅哪儿可以打网球,这样当我在国际写作中心东张西望、甚至坐下来听一场什么演讲的时候,他和乔治娅就可以在外面打网球了。

  那天上午我觉得浑身舒畅——每次和柯比、乔治娅在一起我都有这种感觉。自从他担保我来美国后,每一年我们都会相聚在一起——不是我们去佛罗里达,就是他们来纽约。和他们在一起是一种赏心悦目的精神上的愉快,那是因为他们外形高贵而内心善良。和麦克结婚之后,几乎每年的圣诞之夜,我们两家人都一起去教堂,我们一起祈祷,唱圣歌,内心没有一点儿杂念。在教堂的烛光和《平安夜》的歌声下迎来新的一年……

  我们奔向湖畔边的一条小船,乔治娅伴随着坐在电动轮椅中的柯比,在后面跟随着我们。我穿着一条白色牛仔裤,一件黑色无袖T恤衫,长长的头发用一条白色的丝巾系在脑后,我感到这样既自然又洒脱。麦克穿着一套“鳄鱼牌”的白色衬衫短裤,显得很潇洒。我带着泳衣,随时准备在明媚的阳光下洗一个舒舒服服的自然浴。

  我和麦克划起那条白色的小木船,柯比和乔治娅在岸边微笑地望着我们,不一会儿我就憋不住了。

  “太热了,”我掸去落在衣服上的松叶,“我想脱掉衣服下水泡一泡!”

  “我没带泳裤,”麦克说,“水很凉,当心别抽筋。”“我不怕,我喜欢这里的湖水。”我迅速埋在麦克身后换上泳衣,然后双腿踏在摇晃不安的木船边跳下湖去。水凉得使我打了个冷颤,我开始一直向东游去。等我游了一圈回来,看到麦克和乔治娅两人已经把柯比抬到了木船上,他们三人一边随波荡漾,一边哈哈大笑地聊天。起风了,天空被宏伟的、白玉般的云层遮住了,太阳从云层中钻出,一丝丝光芒射到湖对面珍珠般的一幢幢小洋房上;绿色的湖水起浪了,汹涌地在我周围旋转,一个个小浪花向我扑面而来……

  “麦克!抓住我的手!……”我好不容易游到船边,拉住了他那只大手,一个翻跃便跌进了小船。他们看着我的狼狈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我觉得他们三个人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闪光。我一边梳理湿淋淋的头发,一边让太阳晒干身上的水滴,牙齿仍在不住地打抖。

  “瞧你,像一只湿漉漉的小鹿!”柯比说着,把一块干浴巾丢给我。我把浴巾披到肩上,顿时感觉一阵温暖。我体会到一种纯真,饱满,吞噬我整个身心的快乐。

  周围的一切是那么宁静,就像永远不会有人打扰似的。整个爱荷华市都宁静下来,只有湖面传来轻轻的潮水声。有一只黄莺在沿湖的灌木林中开始歌唱。

  这时,生性开朗的麦克用德语唱起了舒伯特的《船歌》:

  “像天鹅那样,轻轻地摇晃着,
  我们的小船荡漾在晶莹的水气中,
  哦,心中多么爽怡和宁静,
  没有一丝儿往昔困扰的踪影……
  天空中燃烧着晚霞,
  绯红的光辉笼罩着我们的小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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