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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廖尼亚,我的朋友廖尼亚!四分之一世纪以后,在伟大的卫国战争的日子里,你,苏联著名的将军陷入了重围,可是你要受伤的战士们坐上派来接你的飞机,自己却留在战场上牺牲了——被法西斯匪徒打死了。

  那时候也是这样,在逮捕沃龙卓夫伯爵夫妇时,你扑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掩护我。就在这一刹那,我看到了从墙底的裂口中伸出来的左轮手枪的枪口,枪声响了,子弹射穿了你的大衣,但我们仍牢牢抓住伯爵夫人不放。

  我仔细地看了我当时怀着激动的心情写下的大段感想。《黑面包干》这本书,我从上海带到北大荒,后来又带到纽约。这时一位西德小姐走来,向我面前的杯里加了点咖啡,车厢里开始播放一首德国流行歌曲。

  我又翻了下一页,那是我抄录的柯切托夫的《叶尔绍夫兄弟》中的一段:

  当廖丽亚唱起一支和先前唱的那些迥然不同的歌曲时,季米特里好像给刺了一下。他非常喜欢这支歌,它是这样地激动着他,使他一听到这首歌就想站起来,在黑夜里迎着风,漫无目的地走着——让风使他的胸怀凉爽,让漫无目的地散步给他带来安慰,使他忘却过去经受的一切。

  廖丽亚唱道:

  敌人烧毁了故乡的草房,
  杀害了我的全家,
  战士啊,现在你将走向何方?
  去向谁倾诉自己的悲伤?

  季米特里站起来,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一片黑暗。普拉斯柯维亚,请原谅我,

  就这样来到你的身旁。
  本该为人们的健康而畅饮,
  我却为死去的亲人洒下了祭觞。

  在那广阔的俄罗斯大地上,它为那个民族哺育了多么富丽堂皇的文学艺术和音乐啊!托尔斯泰、屠格涅夫、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文学名著,柴可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第一钢琴协奏曲》,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俄国画家列宾、列维坦、希什金……没有俄罗斯就没有我们这一代的精神世界!我仿佛独立来到莫斯科郊外,站在卓娅和她的男友一起散步的暮色笼罩着的涅瓦河畔,在金色的晚霞中听她大声朗诵马雅柯夫斯基的诗:

  我赞美,祖国的现在  我
  三倍的赞美
  祖国的将来……

  我仿佛看到一辆三套马车在冰雪覆盖的伏尔加河上颠簸缓驶(在北大荒兵团时我们无数遍地唱那首《三套车》),还有那给了普希金灵感的彼得堡郊外金色的秋天,落叶纷纷飘落,覆盖着诗人奶娘的墓地……

  俄罗斯!苏联!儿时的梦就要出现在眼前!

  “柏林到了”

  “柏林到了!”有人叫道。我擦了擦泪水,我不知道为什么对马上就要看到的苏联会那么激动,在柏林搭上飞机只须瞬间,我就要置身在我儿时的梦——在红场上!在列宁墓前!我一眼看到了柏林古教堂顶端的断瓦残垣,我赶紧收拾行李,下火车后叫上一辆轿车直奔机场。

  “护照呢?”一位俄国海关人员叫住我。

  我拿出了我的护照。

  “不行。”那位高大的俄国人说:“你不可以免签证,除了中国官方人员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官方人员的护照免签外,其他各国护照都要签证。要等三个星期。”我一下子愣在通向莫斯科的机场入口处!

  我的一位朋友从香港打电话来纽约,他刚去过苏联,说可以免签证,却没有告诉我他用的是中国官方护照!

  三个星期当然不行,我的休假期有限。我沮丧地走出了柏林机场的苏联海关监视站。“真是官僚啊!”我心里咒骂着:“苏联真官僚,盖一个图章要等三个星期!”这真是周游世界中最长的签证!

  我没有到黄河,我没有看到莫斯科。

  因此我的心还不死。

  后来,1992年11月,我去了莫斯科,并去了圣彼得堡,我终于实现了儿时的梦想:看到了克林姆里宫、红场并且瞻仰了列宁墓,我离开了美国旅游团,独自一人跑到莫斯科新圣女公墓,为的是看一看在我成长的里程中起了重要作用的俄罗斯人民的英雄儿女——卓娅和舒拉之墓,以及看一看奥斯特洛夫斯基之墓。印象最深的另一件事是,当我站在莫斯科俄罗斯艺术博物馆的油画廊前,看着那些伟大的艺术原作:《伏尔加河的纤夫》、《弥撒游行的队伍》、《庞培城末日》、《意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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