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海外故事 > 绿卡——北京姑娘在纽约 | 上页 下页


  “糊涂啦你,忘了今儿晚上的舞会啦!”那姑娘说着把黄自强摧出了粮店。

  黄自强凭借他老子的地位和关系,比她早回京一年。起初,铁花还真的收到过他来的两封信,后来就全无消息了。铁花知道了他的为人,下决心忘了他。可躺在兵团的冷炕上,还会常常想起他。

  晚上,铁花从夜大回来,一头扎进了她的小屋,母亲叫她吃饭,她没好气地说:“不饿!”

  半夜,她把头枕在自己的手掌上,睁着眼睛,啄磨着今天的事。“难道我真的爱他?”她间着自己。不,她否定了。今天,他的出现,并没有使她产生惊喜之情。她觉得,在心灵深处,她已把他淡忘了。他的薄情,曾使她伤感,但最终她走出来了。也可能是,因为,自从上了夜大,真的有个男性闯进了她的生活。

  夜大中文讲师杨易文,瘦高个儿,说他高个儿,不太尽然,也就l。75米,主要是他太瘦了。精细的两条腿。支撑个虾米腰,虾米腰斜托着一个直不起来的胸,胸上插着 一个长脖子,长脖子挑着一个见棱见角的脑袋。

  你别看他瘦,他可不弱,讲课时。闷钟似的声音满堂儿灌,讲起老舍,分析起《茶馆》,抑扬顿挫、绘声绘色。

  唯有他脖子上的喉结,让铁花看着别扭,说话时动作太大,上下游动……

  此人课上课下,判若两人。上课时生龙活虎,下课时咸带鱼一条。

  课间休息,只有十分钟,他一溜烟儿似的钻进传达室去打电话,上课铃声不响他不回来。

  气喘嘘嘘站上讲台,虽蒸能立即恢复讲课时的风采。可镜片后,仍残留着惊乱、忧虑的目光。

  那天,第一堂课上完,天巳大黑。正是酷暑,教室外的土地,不知被谁泼了水,敬发出又潮又腥的昧儿。院子中央的大柳树上,几只知了拼命地嘶叫。

  教室的门窗全被打开,吹进来的风全是热的,伏在课桌上的学生,满头大汗地做着习题。

  “速写北京,不是叫同学们写北京的地理和建筑,我只要你们写发生在你们周围,瞬间的人和事,地点必须是北京。”杨。28。

  易文向同学们再次强调习题的要领。

  铁花啃着笔帽,望着卷子,足足十来分钟,卷子上还是一片空白。

  知了停止了叫声,一阵带着雨点儿的强风吹了进来,铁花并没觉得凉快,额头上反而冒出了更多的汗。

  暴雨要来了。

  同学们七手八脚,赶紧关上门窗,刹时间,教室呈像是断了空气。

  45分钟说到就到,杨易文并没急着收卷子,他望望窗外的暴雨说:“反正出不去教室,也回不了家,咱们接着上课,好不好?”

  没人反对。

  “有谁写完了没有?”

  “我写完了。”一个坐在后排的同学站了起来。

  “你能读给大家听听吗?”“《北京速写》。”他开始了。

  中国的第一颗卫星上了天,全世界华夏子孙为之雀跃,它唱着“东方红”从北京的头上掠过,八百万北京人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锣鼓声、鞭炮声,震耳欲聋,欢呼声、口号声,响彻长安街。

  两个老头蹲在街角儿聊天,旱烟袋发出了趴哒叭哒声。

  一个说:“太好了,就是捧,咱们的卫星分量重。”

  另一个说:“分量轻重不要紧,好就好在咱们的卫星不出国。”

  “不出国的叫飞机。”

  “你不懂,出了国就叫侵略。”

  “可卫星到了国边上怎么办?”

  “咱一拐把就回来。”

  “您说的那叫自行车。”

  “哈哈哈哈——”两个老汉笑得前仰后合。

  锣鼓声、鞭炮声淹没了他们的欢笑。欢呼声、口号声响彻北京。

  “接着读哇!”有人催他。

  “完啦。”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有的说:“这叫什么玩艺儿呀?”

  有的说:“八成吃错药了。”

  “大概哪根筋拧住了吧。”

  “嘿,整个一个二杆子。”。

  文章的作者红着脸,站了起来,强词夺理:“怎么了,这不是一瞬间一幅画吗?”

  同学们笑得更欢了。

  外面的雷暴雨,也跟着凑热闹,老天爷都被逗乐了,哗哗哗地下个不停。

  “静一静,静一静。《北京速写》甭管好坏,他写了,又是北京的事,没什么错,有谁没有写?”杨易文等大家安静下来间。

  常铁花举起了手,杨易文朝她瞟了一眼。

  “今天的作业,就是写这篇短文,写好了,明天带来。下课。”

  同学们一哄而散。

  北京的暴雨说过就过,被雨水冲刷过的长安街,映出了华灯的倒影,整洁、美丽。铁花慢慢地骑着车,回想着课堂上一字没写的白纸。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像是在羞她白活了20年。 一阵车铃声在地身旁响起,一扭头发现是杨易文。

  “哟,杨老师。”

  “你也往西走?”

  “啊,您哪?”

  “我住西便门,国务院宿舍。”

  “真巧,我住在对面儿。”

  两个人并排骑着,不约而同,车速都放慢了许多。

  “老师,你想当作家吗?”铁花问。像是没话我话。

  “不,我只想当好管家。”

  “管家?”

  “柴米油盐,管家。”

  一席话,弄得她云山雾罩,又不好追问。

  * * *

  大夏天卖粮食,不是个好干的活儿。整个小粮店不足20平方米,地方小,又站满了排队的人。两台小风扇紧着吹,把面粉吹得四处飘扬,店里的姑娘们都变成了面人。铁花的脸和脖子白得不能再白,看上去像个日本歌舞伎。

  铁花的前额和眼角都己打上了浆糊。模糊的视线中,她从排队买粮的人中认出了杨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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