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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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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找点零工做，挨到暑假，暑假非得去捞一笔不可，无论打什么工，不然，只有……”滚在舌尖上的两个字是“回去”，他吞一口唾涎，吞了下去，回那里去？学未成，业未立，功不成，名不就，他回那里去？一来美国已把领事馆规定的回程旅费寄回台湾，他走的是回不了头的路。 赵士元沉默半晌，猛的站起来：“走，我们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出租。”他从衣橱里取出外套。 两个人沿着校园外边一条半弯曲的街走下去，因为学期中间，挂出租招牌的房子不少。最近校园的，建筑新颖的，花木扶疏的，全是专供有钱的美国少爷小姐们住的，一月租金动辄上百。 走到家宁街，一连问过几处较旧的专租给学生住的楼房，单人一间，房租每月四十元，家家如是，四十元不算贵，但对范希彦却是大数目，向房东道过谢，两人继续往下走，将近街尾，赵士元一扭头，忽然站住： “你看，这里面有幢房子出租，要不要进去看看？” 这幢土褐色外表相当破旧的平房，毫不起眼的藏在两幢楼的缝隙里，畏缩似的退后一截，空出一条没有铺水泥的停车道。 剥漆的木梯直通一扇灰扑扑的门，门牌是1111号。 按门铃，没有回音，他们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里面有一厅一房、浴室和一间宽敞的厨房，厨房里有一只敝旧的冰箱，和一个焦黑的煤气炉，赵士元打开冰箱，里面居然冒出白蒙蒙的气，他说：“冰箱还能用哟！”又去试那煤气炉，一拧钮燃起蓝幽幽的火光。 “这里自己开伙倒还方便，不知道多少钱一个月？”他跑出去看那张贴在门上的出租纸条。 “房东就住隔壁，我们过去问问。” 隔壁是一幢方方正正的楼房，应门的中年妇人，头上扎一条花布巾，手里拿着一只五彩尼龙的扫尘掸子，迅速锐利的打量他们，不等对方开口，她就开门见山的说： “房租每月一百元，水、电、煤气、垃圾全部包括在内，早上已经有几个大学部的美国男孩子来问过，有意要租，我情愿租给研究院的学生，尤其你们东方学生，最安分守己，你们要租的话，我给你们留到明天下午六点钟。” 赵士元连忙向她道谢，两人告辞之前，那精明的女房东追补了一句：“你们可以再找两个人合住，但是不能超过四个人！” 走回街上，范希彦和赵士元开始盘算，如果四个人合租，平均每月房钱二十五元，自己开伙一星期五块钱就够吃了，这样算来，四十五块钱够一个月吃住。范希彦伸手摸一下自己口袋里那张折成四方的薄纸，那洗碟子，削洋葱，剥虾壳，忍气吞声，流汗流血换来的一张薄纸，不求住得堂皇，不求吃得丰盛，至少可以维持下一个月的生活…… “也许，也许我们可以租下这幢房子大家合住。”赵士元一面思索，一面说。 “吕纪川肯来跟我们同住？”希彦试探中充满希冀。 “按说他不会不肯，我们现在的住处一个月三十五块钱，这里便宜些，而且他有汽车，离学校远一点对他也无所谓。” 范希彦这才想起，从赵士元现在住处到这里步行至少十分钟，那么每天上课一来回损失二十分钟，在时间就是金钱的美国，这一搬家，赵士元势必得牺牲比什么都宝贵的时间！ 士元这样精细的人，当然早已明白，范希彦愧疚的望过去，说任何感激的话反而会让士元难为情，他们的友情不是表现在言语里的。 “我们去找一梅出来一块儿吃晚饭，跟她商量商量。”赵士元无论喜乐疑难总是马上要找李一梅，提到晚饭，希彦摸一下自己的口袋，犹豫一下。 “我还是回合作宿舍去吃罢！” “那些美国孩子考完都走光了，合作宿舍今晚还会开饭？”士元疑惑的问。范希彦站在夕阳里，一抹残照斜落在他额上，格外照出那苍黄，那憔悴，望着这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又如此陌生的朋友，赵士元心上被记忆的毒蛇猛啮一口，属于过他的少年时代的光采，大学时代的洒脱，甚至初来美国时的懵懂，都不见了，范希彦出国多久？五个月，五个月里他彷佛老了五年。 “去‘小广东’吃馄饨面，我请客！”赵士元说。 接了李一梅，三人一行走进“小广东”时，黄昏已尽，门内一盏摇曳的吊灯，像睁不开眼似的。洒出一缕懒散的微光。“小广东”是专卖骗洋人的炒面杂碎的馆子，门面狭小，布置简陋，但因为离校很近，座上经常客满。 一个学生模样的茶房引他们坐下，端来一壶茶，正要递菜单过来，赵士元一摆手说： “馄饨面，三碗。” 他们吃着没有鲜味的馄饨面，一梅问：“你们刚才说的那幢房子的厨房，有没有炉子？” “不但有炉子还有冰箱。”士元告诉她。 “嗯，”一梅沉思半晌，“你们搬进去住，我也来加入你们的伙食团，别的不说，煮碗馄饨面至少比这强。” “家宁街离你那里顶多五分钟，来回也方便，这倒是好主意，自己开伙煮点米饭吃吃，一日三餐冷面包冻牛奶，我的胃都吃伤了。”赵士元见一梅赞成立刻变得非常起劲，“吕纪川一回来，我立刻游说他。趁这两天放假搬进去，最好再找一个人，希彦，你想想还有谁？我们明天得给那女房东回答。” 希彦一时只能想到与他同屋的小张，小张中午已去圣荷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而且小张是跟美国人生活习惯完全相同的华裔，与他们这些由台湾来的留学生同吃同住，而没有同样的背景，恐怕不大容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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