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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士元走过来惊愕的问范希彦:

  “你们认识?”

  “许你跟李一梅说话,就不许他跟我说话?”于凤头一昂,完全一副挑战的姿态。

  赵士元讷讷的说不出话来,眉峰皱在一起,空气冷僵住,还是李一梅鼓起勇气轻声问希彦:

  “你是不是范希荃的哥哥?她跟我小妹妹同班,常常来我们家玩扮家家酒。”那时希荃小学不是一年级就是二年级,成天拖两条清鼻涕,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

  希荃今年联考榜上有名,眼看就是初中学生了,一晃五年!

  “真是不可思议!”

  “什么不可思议?”赵士元不等对方答话,郑重其事的对希彦说:“你不要以为李一梅从小娇生惯养,这一年来,半工半读,吃苦耐劳,没有过一句怨言,她温柔,而不软弱,除了感情以外,我对她还有一分敬重!”

  赵士元的语气里带着近乎炫耀的得意,他和李一梅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像一条缓慢的河水,流得平静,但流得长远,和希彦与于凤的不同。他们的海是一样的,风起时,惊涛骇浪,澎啸万丈,风静时,平波万里,深不可测;对范希彦,他情愿让海吞没,也不甘随波逐流,于凤像不可捉摸的海,他则是迷恋海洋的水手,注定漂泊海上的命运。

  整整一年,这么长久的一年,出国后的于凤怎样了?梦里的梦,心里的心,他又一次问:

  “于凤住在那里?离你那儿远不远?”

  “到啦!”士元似乎有意躲避谈于凤,他聚精会神的只顾找停车的地方,车停在一座宽敞的楼房门前:“一梅回来了,楼上有灯。”楼上一方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像一股暖流注进他的血里,骤然染亮他灰黯疲倦的脸色。

  希彦勉强压抑住内心的失望,李一梅必定知道于凤的行踪动向,他们十几年来定住一条街上,从中学同学到大学,而且一道出的国。

  见到一梅,范希彦来不及说闲话,冲口就问:

  “于凤在那里?”

  一梅怔一下,敛住乍见他时那满脸兴奋的笑容:

  “她没去机场接你?我快一个月没有看见她了。”她声音里感喟的成分远较歉咎重。

  “她不住柏克丽吗?”希彦大吃一惊。

  “原先我们一起住在学校代找的宿舍里,暑假一开始,她就搬到旧金山城里去了,有人介绍她到一间高级餐馆里去领座。我住到葛恩老太太这里来一直穷忙,上次我特地去找她跟她商量九月开学后住处的问题,她说她已经决定不回奥克兰市立大学了,并且声言念书不仅浪费时间,浪费金钱,而且完全是自欺欺人,士元劝她往远处看,两个人几乎吵起来,正好有人来找她,士元拖着我扭头就走,弄得不欢而散!”她带点善意的谴责朝面不更色的赵士元望一眼。

  “什么人去找她?”范希彦紧跟着问,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找于凤的一定是男孩子,怎么她永远看不穿男人奉承、谄媚的假面具呢?这个不甘寂寞的……他开始咬紧牙根。

  “谁知道?她认识不少人,”一梅老老实实的直说,“美国这地方太现实,于凤不回来念书,还不是受不了现实的压力。”

  于凤的任性、倔强、矫情和为所欲为,范希彦最清楚,她如果现实,不是会向现实低头,而是向现实挑战,令希彦屈辱而且不解的是,这些挣扎她对他竟一字未提。

  “她现在住什么地方?”他咄咄逼人的问。

  “旧金山海边驰名的渔夫码头附近,”一梅踯躅不安的像小孩无意中闯了祸被逼口供似的,“她在人家楼上租了一间小屋子。”

  “我想马上去找她,”话说出口,范希彦才惊觉力不从心,这里不是台湾,渔夫码头在什么地方,他连方向都弄不清,恳求的眼光不得不转向赵士元。

  赵士元未动声色的脸上似乎扫过一抹轻度的不耐。

  一梅刻不容缓的乖巧的提议:

  “我们先请希彦去唐人街吃饭,饭后一块儿去找于凤,过了晚饭时间,她或许正好从餐馆回来了。”

  “那我得打个电话跟吕纪川说一声,不然,他以为我把他的汽车开跑了!”赵士元从他一进门就坐进去的沙发里站起来,顺口问希彦:

  “你记不记得吕纪申,跟我们高中同过班。”

  “吕纪申我记得,他父亲在外交部作事,他开口闭口我们外交官的子女如何如何。”

  “吕纪川是他哥哥,成大比我早两年毕业,现在我们住一间房子,别看这辆老爷车,他可是新买来的,肯借给我用算是大面子了!”

  士元掉头往走廊里去拨电话。

  范希彦坐立不安的踱近低垂的百叶窗前,窗外树影很浓,九月,仍未到叶落的季节,街灯下,已是一片萧条,没有车声,不见人影,夜静静的悄悄的驻足窗外,黄昏来过,黄昏已经去了,带去白日的企盼,带来夜的荒凉,黄昏多么短暂?

  “台湾最近怎么样?”一梅的声音。

  他扭转头来,这才仔细的看见一梅,一梅还是老样子:圆圆的脸,额前斜斜的覆一抹刘海,看人时眼睛一闪一闪的像含羞;又像含情。于凤说过,一梅就媚在这一双眼睛上,她甜媚的眼睛里神情跟以往稍稍有点不同,异样的是点什么?他说不出来。

  “变了点!”他不自觉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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