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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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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爷,请过去吧!” 是母后皇太后睡醒起身,通知多尔衮晋见;见面行了礼,他开门见山地说:“有人奏请满汉通婚,我让礼部拟了个章程,来请四嫂的示。” “喔,这是好事。”母后皇太后问:“你们的章程是怎么拟的。” 于是多尔衮将礼部所拟满汉官员士庶婚礼,约略奏明,大致以男家为主,如满洲女子嫁与汉人,从汉人风俗;反之亦然。至于满洲官员、八旗兵丁之女,欲嫁汉人,应先报部,因为户部陕西清吏司之下,设有八旗俸饷处,掌管八旗“丁档”;以及三年一选秀女的“排单”,必须名字不在排单之内,或选过不合格的,方准遣嫁。 “章程很妥当。不过,”母后皇太后特别交代:“满洲人娶汉人的女儿,一定要查明白,是不是娶来当正室?如果名为娶妻,其实纳妾,不成了欺侮汉人了。” “是,是,太后顾虑得周到。”多尔衮心诚悦服地说:“那一来大失满汉通婚的本意,断乎不可。” 接着,又说了些闲话,多尔衮跪安辞出。圣母皇太后摒绝左右,密陈多尔衮提出想用“皇父摄政王”尊号的要求,请示办法。 母后皇太后久久无语,最后叹口气说:“他要,能不给他吗?” *** 为了减少阻力,多尔衮双管齐下,一方面笼络;一方面疏离,被笼络的是代善的孙子勒克德浑;太祖第七子饶余郡王阿巴泰的第三子博洛,都由贝勒晋封为郡王,勒克德浑的封号是多罗顺承郡王,博洛的封号是多罗端重郡王。再有一个是褚英的第三子,曾从豪格西征的贝子尼堪,晋封为多罗敬谨郡王。 被疏离的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特授定远大将军,统兵征讨在湖广作乱的张献忠所部余孽,一个叫“一只虎”,本名李锦;一个叫“混十万”,本名马进忠。这是多尔衮调虎离山,免得他在京阻挠他的好事。 天从人愿的是礼亲王代善,死得其时。多尔衮依照母后皇太后的叮嘱,去探望代善时,只告诉他一定遵守誓言,决不会做皇帝;却不曾吐露他有称“皇父”的计画;计画是在这年冬至祀天时,配合祭典,昭告昊天上帝,布告天下,但耽心到时候让代善知道了,说不定还要大费一番口舌,称号原为自娱,搞得兄弟之间不愉快,那就没意思了。 谁知道就在十一月初八冬至之前的一个月,代善的大限到了。恤典颇为优隆,赐祭赐葬,立碑纪功,亲王修造坟茔,照例赐银五千两,特诏“和硕礼亲王与众不同,恩赐银一万两。”礼亲王的爵位,由何人承袭,却未决定;这亦是多尔衮的一种驾驭的手法,将此爵位作为奖品,看代善现存的五子,谁对他最忠诚,就让谁来袭爵。 这年祀天大典,特别郑重,早在冬至十日以前,便已开始斋戒,乾清宫前置一张黄案,上供一面斋戒牌、一座铜人,进出的内廷官员及太监,莫不三缄其口,不是必要不讲话;非讲不可时,亦是轻声细语,不敢有一句嬉戏非礼的话。 十一月初五,皇帝颁一道誓戒:“惟尔群臣,其蠲乃心,齐乃志,各扬其戒。敢或不共,国有常刑,钦哉勿怠!”到了十一月初七,彻下斋戒牌及铜人,送入斋宫;皇帝亦命驾出宫,至正阳门外南郊,通称“天坛”的圜丘斋宿,第二天五鼓,升坛行礼,祝告以太祖武皇帝配天,并追尊太祖以上,高、曾、祖、父四世,都称皇帝;接下来还有太庙致祭,上玉册玉宝的大典,前后历时五天,方始告成。 冬至是“三大节”之一,照定制举行“大朝仪”,这年因为太祖武皇帝配享圜丘,皇帝在太和殿的大朝仪受贺以后,特为赐宴王公大臣。宴后颁诏:“叔父摄政王治安天下,有大勋劳宜增加殊礼,以崇功德;王妃、世子应得封号,着内阁部院大臣会议具奏。” 会议由刚林主持,他开门见山地说:“原来的尊号是叔父摄政王,诏书说‘宜加殊礼’,亦就是比‘叔父’的称呼还要尊,还要亲,那就只用‘皇父’的尊称,才能符合皇上的本意。” 此言一出,大学士范文程、洪承畴皆俯首无语;于是吏部尚书陈名夏开口了。 “父子为五伦之一,这个父字似乎不可假借。” 刚林早估计到有人或会有此一驳,是有备而来的,当下不慌不忙地答说:“太公望为‘尚父’;范增为‘亚父’。凡尊老,‘南楚谓之父’,见于‘方言’。古时三公又有‘父师’之称,见于‘尚书’及‘礼记’。请问陈尚书,此又何说?” 工部尚书金之俊很见机,悄悄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必再争。陈名夏亦知争亦无益,不再开口。“皇父摄政王”的尊称,就此成立。 接着议仪仗、侍从、府第;既然是“皇父”自然与皇帝无异。惟独王妃及世子的称号未拟;这是多尔衮临时所授意,因为王妃有好几个,都称福晋,谁算嫡福晋,多尔衮尚未决定;同时因为他没有儿子,以多铎之子,胞侄多尔博为后,亦不想予以“世子”的称号,所以刚林略而未议。 定议覆奏,自然准如所请,上谕规定:“凡诏疏皆书之。”这一来,就表面上看,安抚了多尔衮,似乎大局已定,深宫中却引起了更多的疑虑;疑虑之起,是一班太监窃窃私语,传入麻喇姑耳中,密奏圣母皇太后,认为确是很深刻的见解,不可漠视。 ▼七、一把“刀” 太监称为宦官,自秦汉以来,没有一朝没有;但论编制的庞大,人数的众多,声势的烜赫,不能不推明朝为首——十二监、四司、八局,谓之“二十四衙门”;以下还有房、库、厂,以及派驻各重要行省,权过封疆大臣的“镇守太监”。自多尔衮领兵入关,“二十四衙门”自然瓦解了,令人谈虎色变的东厂、西厂,亦不复存在,但宫中执役的太监,仍旧构成一股庞大的势力,尤其是在后宫;因为御前侍卫及上三旗包衣,等闲是走不到妃嫔面前的,尤其是宫门下钥以后,后宫成年的男子,只有太监。 这些太监,只要稍微有些身分,无不读过书,因为他们除了要批本衙门的公事以外,“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票拟章奏,地位有如内阁的大学士,自非读好了书不可。所以太监之中,博古通今,议论风生的亦很不少;冲幼之主及王子,由太监授读,更是明朝习见之事。 因此,顺治皇帝的业师,除了金之俊以外,还有一个太监,名叫吴良辅。他跟他的同事在私下谈论,“叔父摄政王”不论如何权势熏天,与小皇帝毕竟是君臣的名分,倘有不臣之心,杀掉他是应该的;只要有机会。但有“皇父”二字冠首,便是太上皇帝的身分,从古以来,岂有皇帝杀太上皇帝之理?同时既称“皇父”,对皇帝便可“训政”,除非布告天下,业已“归政”,否则皇帝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无法独立行使君权,此一出入关系是太大了。 “我听了这些话,私下找吴良辅来问,他承认他说过;又说,应该早想办法,因为皇上发育得好,现在看起来,都已经不像一个孩子,这两年甚么事都懂了,一定跟十四爷不合,万一起了冲突,恐怕会遭毒手,不如先下手为强。” “毒手!”圣母皇太后惊惶地问道:“他这话是甚么意思?” “我也是这么问他;他说,”麻喇姑的声音更低了,“如果十四爷觉得皇上会跟他作对,自然要除掉皇上。废立很费事,顶容易的办法是下毒;御药房甚么毒药都有。他还讲了一个二十年前的故事。” “二十年前,”圣母皇太后问道:“不是明朝吗?” “是的,明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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