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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徐老虎则由秦典林代邀,跟李振标有公事接头,到得秦淮河畔,就在李振标所寄宿的河房中密谈。

  “老徐,”李振标开门见山地说:“这一次你要帮我一个忙。”

  “我也听说了,论公事,我奉命令;论交情,三爷怎么说,我怎么做。不过,我先要把事情弄清楚。”徐老虎问道:“是不是真的开火?”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米粮走私出海,这件事,刘大帅看得很重。因为,京里看刘大帅,有些地方不大听话;不过因为他在地方上的官声还不错,也不能动他。如果米粮走私,米价一贵,地方上百姓闹了起来,刘大帅对京里固无法交代;京里也觉得他的官声并不好,那一来,情形就不同了。”

  事关刘坤一的前程,当然不会马虎了事,徐老虎刚从两淮回来,对于米粮走私出口的内幕,颇有所知,当即问道:“三爷你知道不知道,这帮人有外国人撑腰。”

  “我知道。暗中有日本浪人撑腰;不过他们不说破,我们大可装胡涂,当他中国人看好了。如果开火,格杀不论。”李振标紧接着说,“当然,不希望真的弄到开火拚命。不过,有实力才可以谈得拢;没有实力,对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谈都不用谈。”

  “那么,现在是在谈?跟他们‘老二’?”

  原来干米粮私这一帮的老大,是松江府属青浦的一个财主,只为要他出资本,所以奉之为老大;掌权的是老二,本为日本洋行的一名翻译,外号叫“小东洋”;跟日本人勾结走私;而凡是日本浪人在中国为非作歹,无不有他们的领事馆在后面撑腰,是故李振标颇有顾忌。

  “第一、上头怕日本领事一出头,到总理衙门提出交涉,有理没理,我们先输了一着,因为京里的大官儿都是怕洋人的。”李振标接着又说:“第二、‘小东洋’手下的人虽不多,枪比我们好,还有炸弹,火力上我们要吃亏。为此只好先托人拉线,对方阴阳怪气,没有一句切实的话;看样子恐怕非硬拚一拚不可了。”

  徐老虎心想,既然火力不及人家,从何硬拚?想一想答说:“照这样说,硬拚不是办法。我看要另外想法子。”

  “是啊!”秦典林插进来说,“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法子倒有一个。”徐老虎突然有了灵感,“三爷,你所说的那个财主,我也知道,姓谢,是青浦的大地主;本人住在上海,一年回去两趟。是不是这个人?”

  “不错!”李振标很惊异地,“你何以知道这么清楚?”

  “我这次到清江浦去,听漕运衙门的朋友告诉我的。”徐老虎又说,“俗语说的是擒贼先擒王,如果能拿谢老大弄到手,就不怕谈不拢了!”

  听得这个法子,李振标跟秦典林都精神一振,不约而同地赞了一声:“好!”

  “可惜,人在租界里,要动他的手不容易。”

  “不见得!”李振标说:“你不是有好朋友在巡捕房?不妨接个头看。请他开个‘盘子’出去,我去想法子。”

  “要叫我的朋友下手,他不肯的。”徐老虎摇摇头,“只有我们自己动手,托他暗底下照应照应,那还可以。”

  “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李振标说:“我跟上面去要一份公事下来,捉拿要犯,又不是绑票。”

  事实上是要照绑票的办法去做,决不能惊动租界当局。徐老虎凝神想了一下说:“这件事我们一步一步谈。第一,要找人。三爷,你看派那个去?”

  “我没有人。这要对上海租界里很熟悉的人才行。”

  “我倒想起一个人,董金标。”

  “他行?”

  “行!”徐老虎点点头,“七八年前,他在上海租界里混过,也干过这个行当。他不承认,不过我知道,没有错。”

  “你说不错就不错。”李振标拱拱手,“还要拜托你去谈一谈。事成以后,他要想什么好处,都好说。”

  “这样,我只能把因头告诉他,带他来见你;有些话要请你当面跟他说。”

  “好!好!”李振标连连点头,“事不宜迟,能不能明天就带他来?”

  “他人不在南京。我派人去找他。明天只怕来不及。后天一定可以见面。”

  “好的!后天我整天在这里等你的信。”

  总算谈出了一个具体结果,彼此都觉得很高兴;因此,李振标提议到钓鱼巷去走走。徐老虎也就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了。

  三个人走了三家,都是些庸脂俗粉,无可流连。第四家却有了意外的发现,徐老虎在这里邂逅旧识,是五年前在上海访友,结下的一个相好文君老四。

  那时文君老四,芳信年华,正如盛放的花朵,在长三中也是个“红倌人”;生得丰容盛鬋,艳光四射。如今却不免美人迟暮,显得有些憔悴;不过风度未失,跟本帮的姑娘在一起一站,自然令人注目。

  “徐大少,好久不见了。”文君老四笑脸迎人,“你发福了?”

  “你也越来越漂亮了。”徐老虎颇有他乡遇故知的快慰,执着她的手问道:“你好吗?”

  这话问得不甚得当。上海长三的“红倌人”,五年之后,在此重逢;再看她的颜色,不言可知是沦落了。

  因此,文君老四微笑不答,向李振标跟秦典林敬烟敬果,言语便给,应酬得体,两人对她都有好感。

  “就这里坐一会吧!”李振标说:“我明天一早还要‘上院’,得要早点走。”

  于是陪着闲谈了一会,摆上宵夜来喝酒;李振标跟秦典林都叫了局,逢场作戏,兴尽而止。起身告辞时,文君老四将徐老虎的衣服扯了一把,李振标眼尖,已经看到了。

  “老徐,你不要走!”他说:“轻松轻松也好,可以把这一阵子的烦恼丢开;好好做一番事。”

  “好,我不走!不过,秦师爷最好在这里陪陪我,我还有事跟他商量。”

  “今天晚上还商量正事吗?”

  “有何不可!”徐老虎笑道:“有事就是在这里谈最好。”

  “那,”秦典林愿意留下,“我就陪徐老大谈话。”

  等李振标一走,文君老四先替秦典林安排;南京的妓院,没有上海长三那些“花头”,只一句话,便可以将秦典林刚才所招呼的那个姑娘留着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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