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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不用说,白寡妇、徐老虎、四大金标是在必诛之列。了解了真相,梁秃子反倒沉着了;定定神想起有句话不解,“秦先生,”他问,“怎么叫两面做人?”

  “消息传出去,白寡妇他们不想保命?也许先发制人,也许远走高飞,李统领会弄得一塌糊涂,你想想,我怎么还能做人。”

  梁秃子的脑筋很清楚,略想一想,随即非常郑重地说:“秦先生,你这话不会从我嘴里漏出去一个字。因为我就明白告诉了我们女东家,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那六个人头,虽不是铁铸铜浇,要借也不大容易;如果李统领办不下来,是他自己的事。我不会害秦先生做不来人。”

  这对秦典林是一种安慰;同时反觉得话倒好说了。“梁二哥,”他说,“照我看,你、我、李统领都是一样的想法,只要公事交代得过,而又能救白寡妇他们,什么法子都愿意用。”

  “那么,秦先生,你说有什么法子?”

  “我不知道!”秦典林摇摇头道,“这两天,我跟李统领一直在谈;我自己也一直在想。就是没有好法子。”

  “法子一定有,只是好不好而已。”梁秃子又说,“不过有一点,想来李统领也知道,他的公事,能交代得过,已算上上大吉;要想办得漂亮,是决不会有的事。”

  “我也是这么想。”秦典林突然警觉,“我不能再多说了!”接着,浮现了异常歉疚的神情,“梁二弟,效劳不周;我心里很难过。”

  “那也没有什么,都是为朋友。治一经,损一经,倒不如听其自然的好。”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在喊:“秦老爷,有信!”

  这是李振标送来的,秦典林看完,随手递了给梁秃子;随即招呼他的跟班准备出门。梁秃子看信上,除了上下称呼以外,只得一行字:“伫候大驾,请即驾临。”

  “那,”梁秃子意兴阑珊地站了起来,“我走了。”

  “慢慢!梁二哥,我还要跟你说两句话。”

  话与白寡妇无关,但由白寡妇的事所引起;秦典林说得很含蓄,不过意思亦容易明白,白寡妇的局面,看来维持不下去了,梁秃子应该有个打算。

  “如今言之过早!”梁秃子说,“到混不下去的时候再说。”

  “凡事未雨绸缪为妙。梁二哥,我是为你!你的事,我无论如何要想办怯。”

  这表示梁秃子如果想离开通裕盐栈,秦典林可以替他另外设法找个栖身之地。这自是好意,但梁秃子不愿考虑。

  “盐栈是有部照的,两江总督亦未见得能封它的门;大不了不卖私盐就是。”梁秃子停了一下又说:“何况,人家在患难时候,我不但不帮忙,而且脚底上抹油,自己想想也太不够味道了。”

  话说得很有骨气;但似乎略有负气的意味。秦典林答说:“不是我不帮忙,是帮不上忙。”

  这是为他自己解释,梁秃子当然听得出来,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帮不上忙;不过,只是这件事帮不上忙——”

  “对!”秦典林大声抢着说:“如果另外有事能够帮忙,我一定尽我的力量。”

  有这句话,也算一分收获;梁秃子心里比较好过了些。但是,难题仍在!

  应该怎么回报白寡妇呢?他安步当车地走回盐栈,一路上只在思索这个难题。自己答应过秦典林,决不透露公事上的机密;可是“见死不救”,于心何安,而在白寡妇问起时,又何能没有一句话的交代。

  经过彻夜的盘算,勉强决定了一个办法。一早起来,将赵仲华约出去吃茶;告诉他说:“昨天我去看过老秦了,事情不大妙!”

  “怎么不妙?”

  “老秦确确实实帮了忙,他对我们女东家佩服,一点不假。不过,他帮不上忙!照他说起来,事情确实有难处。”

  “那就算了!另想办法。”

  “是的,要另想办法。”梁秃子发现赵仲华对这件事,还不了解其中的严重,便提醒他说:“要好好想法子,而且要快!”

  赵仲华听这口气,自然诧异,“怎么?”他问:“事情是不是很麻烦!”

  “是的。”梁秃子觉得还应该说一句话,想了又说:“是意想不到的麻烦!”

  赵仲华愕然,追下去问:“是怎么一回事?”

  “那就不知道了”梁秃子说:“你只这样子告诉白太太好了。”

  “好!”赵仲华既已经了解事态严重,便不肯耽搁,起身说道:“我现在就去。”

  * * *

  徐老虎是这天一大早回扬州的。洗了脸,喝茶吃点心;将此行的结果细细说与白寡妇。

  “事情是有的。”他说:“不过私娃子并没有生下来,是打掉的——|。”

  “打掉的?”白寡妇问:“既然打掉了,为何在上海住许多日子?”

  “你不要心急,听我告诉你。”

  原来金妹由义兴源洋广杂货店二老板夫妇陪着,到了上海就住在义兴源的联号。那里的老板,认识好些外国医生,好不容易说服了其中的一个,愿为金妹动手术堕胎;谁知金妹反而不愿。

  “她不是不愿意打掉;是不愿意男医生替她做这件事。这男医生又是外国人,她更加不肯。结果只好找了个稳婆,用土法打胎;那知道出了毛病,流血不止——”

  “唷!”白寡妇又插嘴了,“弄成血崩就不得了。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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