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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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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是杨度亲自叩门，“我姓杨。” “喔，杨老爷！”门上答道，“老爷刚服了药睡下。” “你请开开门，我只跟你们老爷说一句话。” “实在得罪。替我家老爷看病的德国大夫关照，老爷今晚上一定要好好休息。所以，大门是不开了。”那门上硬硬心又补了一句，“决计不开了。” 杨度不答，沉默半晌，回身上车，管自己走了。 门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如释重负似地说：“这一下可以安心睡觉了。” 那知到了半夜两点钟，忽然又来叩门，声音甚急。打开小洞，随即有人递进一封信来，同时听得送信的人叮嘱：“杨老爷的信，劳驾，马上送进去吧！”说完，转身而去。 取个“手照”看信封，核桃大的写着“火急，专送严老爷亲启”。门上不敢怠慢，立即递到上房，严复拆开来一看，只见写的是： 所谈事，实告公：盖承极峰旨，与公商榷。极峰谕：非得公为发起人不可。固辞恐不便。事机稍纵即逝，发起盛事，限明日载诸报端。公苟知底蕴，度无见拒理。已代公署名付报馆，不及待复示矣。 信尾写着：“知名”；又四个旁边加了密圈的字：“阅后付火。” 想不到杨度竟会出以这样无赖的手段。又气又急的严复，手足无措，只喃喃自问：“怎么办，怎么办？” 听差只看出发生了一件意外大事，却不知那件大事是什么？便姑且作个建议：“老爷，要不要请侯大爷来商量？” “对，对！”严复被提醒了，“快打电话。” 听差口中的“侯大爷”，是严复的一个得意高足，无锡人，名叫侯毅，字疑始。好梦正酣时，为电话铃声所惊醒，听得严宅听差说是“老爷有意外大事，请侯大爷来商量”，只当老爷的哮喘宿疾复发，形势危殆，急忙坐车赶了来。 “你看！” 一见面，严复将杨度的信递了过来。侯毅莫名其妙，但既非什么生死俄顷的意外大变，便也将心定了下来。 听完前后始末，侯毅便问：“那么，老师的意思如何呢？” “我决不勉强附和。不过事到如今，总要有个明确表示。”严复愤愤地说，“让他们这样盗名，我于心不甘。” “要有个明确表示，倒很简单，老师登报声明就是了。问题是，项城既出以这种手段，当然也想到老师会有如何自自的表示。”侯毅停了一下问，“老师能不能连夜出走？” 严复踌躇久之，只能摇头：“逃也逃不远，只能在京津一带，找亲戚故旧，望门投止。我年纪大了，喘病又常要发作。这不是办法。” “我也知道，这不是善策。为老师着想，唯有置之度外。盗名让他们去盗，老师只要始终不与闻其事好了。明哲保身，亦为圣贤所许。是非历久自明，天下后世，总有谅解老师的一天。” 听到最后一段话，严复连连点头，指着胸说：“此心可质诸天地鬼神。有你作证，将来不怕不能明心迹。我听你的话！” 这一夜师弟二人，谈到天亮。话题不脱袁世凯，结论是袁世凯还不如曹操，袁克定也做不成魏文帝，只怕倒是成就了袁寒云上拟于陈思王曹植的名声。 “老爷，老爷，”听差慌慌张张来报告，“大门外来了两个兵。” “干什么？” “不知道干什么的，门上不敢开门，也不敢问他们。” “我看看去。”侯毅站起来说。 侯毅走到严宅门外一问，那两名荷枪实弹的兵，自道是奉命来保护的。见此光景，可想而知，已被监视。吉凶如何，且先莫问，这样扛着枪的两个兵守在门口，总不大好看。严复决定亲自打电话给海军总长刘冠雄，托他想办法，将那两个兵撤回。 刘冠雄是他的同乡，也是他的学生，平日常有往来，电话亦从无接不通的时候。而偏偏这天奇怪，接线生在话筒中答复：“刘总长公馆的电话坏了。” “他家的电话不只一具，请你替我接到他卧房里。” “卧房里的电话也坏了。” “那有这么巧的事？”严复大为生气，提高了声音说，“你接海军部。海军部的电话，总不能说也坏了吧？” 话筒中不响，过了一会接通了，但却是娇滴滴、懒洋洋的一声：“喂？” 严复愕然，不知海军部何时来此吴侬软语，姑且问一声：“海军部吗？” 电话中大发娇嗔：“啥格海军部？热耐格大头昏！”接着，便搁断了电话。 严复哭笑不得，而且不免困惑，但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接线生有意开玩笑，将他的电话，不知接到了八大胡同那个姑娘的香闺里，惊了她的好梦，所以如此不悦。 他还不死心，要找军警执法处长雷震春。站在电话机旁的侯毅，约略也听到了老师所碰的钉子，便拦阻他说：“老师算了，徒劳无功的！电话也有人监视，倒不如不闻不问，还少有些麻烦。” 严复默然半晌，顿一顿脚说：“好！我学闭关的和尚，看他们有些什么花样？”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听差送进报纸来，打开一看，筹安会的消息，已经披露，除了宣言以外，另有章程五条： 第一条：本会以发挥学理，商榷政论，以供国民之研究为宗旨。 第二条：愿充本会会员者，须具入会愿书，由本会员四人以上之介绍、理事长之认可。 第三条：本会理事六人，由发起人暂任，并互推理事长一人，副理事长一人。 第四条：本会置名誉理事若干人，参议若干人，由理事长推任。 第五条：本会置干事若干人，由理事推任之，其事务分配，随时酌定。 筹安会的事务所，设在石驸马大街，发起人一共六个：杨度居首，严复名列第三。第二是孙毓筠。此外则昨天请帖上具名的刘师培、胡瑛以外，还有一个湖南善化人，当过吴淞炮台司令的李燮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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