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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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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何翠花,已无辞可辩,但从她的脸上看得出来,并不心服。林则徐心想,还得激她一激,先要她自己在心里认输,然后加以开导,话才能让她听得进去。同时他又想到沭阳县令说她性情刚烈的警告,倒要看看他这话是否实在?因而吩咐,开去何翠花的手铐,看她有何动作。 就在这时,值花厅的听差悄悄走到林则徐身旁低声禀报,这一案的原告及何翠花之父,已经到了苏州——原来沭阳县事先已经通知何老翁及李阿牛,径自上省,到苏州金阊门外,一个海州人所开设的义源客栈报到,沭阳县令及典史就住在义源。这天,沭阳县由典史在客栈留守,见何、李一到,赶紧前来通知,由臬司衙门大门上层层上达到花厅。 林则徐点点头,然后将沭阳县令招呼到面前小声说道:“贵县典史来报,原告已经到了苏州,请老哥赶紧把他们送了来。此案未了事宜,原打算让贵县回去再办,既然原告已到,我一并发落,要让他们夫妻团圆。” “是,是!”沭阳县令连声答应着退了出去。 林则徐便接着问案,“何翠花,”他略略提高了声音说:“据说你性情刚烈,在沭阳县过堂的时候,身上带着毒药。此刻,我把你的手铐开掉了,你身上带的甚么毒药?拿出来我看看。” 何翠花哪里拿得出来?即令真的有,也早让官媒搜身搜走了,“小妇人没有——,”她结结巴巴地说:“没有毒药。” “我想你也不会有!我料你也不会寻死!你如果肯死,朱阿牛抢了你去,也不敢逼你;逼你亦成不了奸!” 林则徐一口气说到这里,略停一下,放慢了声音又说:“如果你那时候一死,可以报朱阿牛抢你的仇,也可以博得人人敬重的美名,这一死,真所谓重于泰山,你尚且不肯死,那就不必再说甚么死不死了。你倒去想呢!” 听得这一说,何翠花的内心,顿失凭依,这“死”之一念横亘胸中,原是自求譬解的一个退步;此刻才知道,就算真的死了,也不成甚么名堂,自己根本就没有退步。 何翠花又怕又悔又羞,心里像倒翻了一个五味瓶,不辨是何滋味?只觉得泪水泉涌,不由得仆倒在冰凉的砖地上,哀哀痛哭。 衙役想喝斥吓阻,林则徐摇摇手,示意不必,等她从泪水中宣泄了无可名状的复杂情绪,方再开口:“何翠花,你这一哭,可见你还有羞耻之心,你应该遵从官府判断,跟本夫李阿牛团聚,邻居亲友,可怜你的遭遇,原谅你女流柔弱,失节出于无奈,并非贪图朱家之富而背弃本夫。你是很聪明的人,难道连这层道理都想不明白?” “青天大人明鉴万里,人人要脸、树树要皮,小妇人没有脸再见李阿牛了,李阿牛亦不见得还肯认小妇人。” “如果李阿牛仍旧愿意跟你做结发夫妻呢?” 何翠花不答,只是饮泣;林则徐心知她是愿意了,当即吩咐,暂且休息,命官媒将何翠花带了下去。其时沭阳县令来报:原告已到,便带李阿牛上来问话。趁这提人等待的片刻,将李阿牛最初呈控的状子看了一遍。 “李阿牛,”林则徐指着状子问道:“你只告朱阿牛抢了你的妻子,请官府替你主持公道;我倒问你,要怎样才算公道?” “回大人的话,朱阿牛青天白日,强抢良家妇女,是做强盗,请大人办他的罪。” “何翠花呢?你说该怎么办?” “小人不知道。” “你怎么说不知道?何翠花不是你的妻子吗?你不打算要她了?” “小人不敢要。” “为甚么?” “小人现在是替人家做长工,吃一口苦饭、混饱自己的肚子,养不起何翠花。” “好!你说老实话很好。”林则徐点点头,表示嘉许,“不过我要问清楚,你的意思是,只要养得起何翠花,你仍旧愿意跟她做夫妻?” “是。” “你不会嫌她?” “小人不知道会嫌她甚么?” “嫌她已不是黄花闺女。” 李阿牛不即回答,沉吟了一回说:“既然要做夫妻了,小人嫌她也没有用。” “你的意思是,如果嫌她,就不愿意跟她做夫妻了?” “是。” “好。我再问你,朱阿牛抢亲,是因为你的丈人把何翠花改许了给他的缘故;你是不是觉得你丈人完全错了?你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 “也不能完全怪他,小人也有错处。” “你错在甚么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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