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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士英与阮大铖是会试同年。崇祯三年,马士英在宣府巡抚任内,以贪污罪为镇守太监王坤所揭发,革职充军;其后流寓南京,与阮大铖臭味相投,深相结纳。自“留都防乱公揭”一出,阮大铖见不得人,所与往还者,只有马士英一个人,交情自然更深厚了。

  崇祯十四年,周延儒得门生张溥之助,复起入相。张溥之助周,非有厚爱于师门,是因为当时朝中,东林正人君子被排斥无存,认为周延儒还不失为可与为善之人,因而为他活动复起。周延儒入京以前,张溥曾跟他公开谈判,提出若干项政治主张,大致皆为力去弊政。周延儒慨然相许,当锐意行之。

  阮大铖原与“荆溪相君”有深交,见他复出,认为是自己翻身的大好良机,便重贿周延儒,恳求援手。《明史》卷三百八:

  周延儒内召。大铖辇金钱要之维扬,求湔濯。延儒曰:“吾此行谬为东林所推。子名在逆案,可乎?”大铖沉吟久之曰:“瑶草何如?”瑶草,士英别字也。延儒许之。

  十五年六月,凤阳总督高斗光以失五城逮治。礼部侍郎王锡衮荐士英才;延儒从中主之,遂起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凤庐等处军务。

  如果不是阮大铖的力量,马士英不会当总督,握兵柄,即令有拥立福王之心,并无支配大局的实力。是故饮水思源,对阮非报答并援引为助不可!

  阮大铖一朝得志,自然要翻逆案,修旧怨。周镳的从兄周钟,据说曾为李自成草拟“即位诏书”,名在“顺案”之中——李自成的“年号”叫“大顺”。阮大铖特与“逆案”相对,将逮治附逆明臣一案,定名为“顺案”。牵连及于周镳,捕治在狱。此时阉党弹冠相庆,横行无忌;阮大铖与此辈日夜谋议,要兴大狱尽杀东林与复社中人。陈贞慧、吴应箕首当其冲,甲申九月十四,陈贞慧在南京为锦衣卫镇抚司所逮捕。

  据陈贞慧长子陈维崧《先府君行略》记:

  宏光帝立于南中,府君蒲伏阙下,为先少保请谥居南中。而怀宁方贵用事,夙又恨府君刺骨;盖先是已捕周鹿溪先生,系之请室矣!先生亦以防乱揭故,为怀宁所切齿者也;府君日夜饘粥从请室中;或为府君危之,府君卒自若。

  九月十四日日下,有白靴校尉数人者至邸中,缚府君至镇抚,出一纸,纸尾有贵池吴先生名;先生先一日亡去。而刘侨者故思宗皇帝时旧锦衣也;夜漏三下,以一小赫蹏与镇抚冯可宗,大约谓,东林后人无故杀之以起大狱,纪纲、门达之事可鉴也。冯获旨意动而司马练公国,亦为府君星夜驰贵阳;而相国王公铎亦致书镇抚,狱遂解。

  案:南明史料中,记陈贞慧被捕事绝鲜,即有亦极简略;所以此记为很可宝贵的第一手史料。但其中有一小误。所谓“练公国”,漏一“事”字。练国事名不见经传,而维崧当事人,见闻真切,必不致误,当为文集校刻所漏。

  《明季南略》,甲申八月十一,练国事补兵部尚书。九月初九与阮大铖“见朝”。衡之“星夜驰贵阳”语,可以想见练国事者,马士英部下一得力将领;当六月间,马士英奏荐阮大铖后,福王数度召见,但补用之旨,一直未用,系因朝士连章交劾,有所顾忌之故。而马士英以大学士兼摄兵部,亟须得人为助,因而先补练国事。不久,有人奏言,阮大铖知兵事,因于八月底补为“添注兵部侍郎,巡阅江防”。“添注”者,额外入负之谓。“巡阅江防”,向来是御史的差使,俗称“操江御史”,职权甚重。此时以防清兵南下,特用兵部侍郎兼领,表示重视江防。而其实为阮大铖复起,找一冠冕的理由。阮大铖接事后,在江边誓师,着素蟒,饰碧玉,以明其为哀师;其实百官舆服中,并无所谓素蟒,因而被人讥为“梨园妆束”。《三国演义》,刘先主起兵为关云长报仇,陈兵江边,连营八百里,皆“白盔白甲白旗号”;阮胡子素蟒的“灵感”,或者出于此。素蟒亦可能出于家畜戏班的衣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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