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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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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鞋也知道麻烦,刚才一个人在屋子里悄悄坐着,思前想后,决定跳出火坑。本觉得这话要向养母说明,颇难启齿;如今正好借这个机会来谈。 于是她说:“要不麻烦,只有不吃这碗饭。反正只有我们两个,怎么样也能活下去!” “怎么说两个?”养母问道:“你二哥不是人?” 原来她有两个儿子,老大死在一场横祸之中;老二变成独子,就是小红鞋的“二哥”。他很老实,学的是刻字匠的手艺,终日坐在北窗之下,一刀在手,目不旁视;今年三十岁,尚未娶亲,是养母的一大心事。 小红鞋灵机一动,约略估计了一下,能力还能办到,便即问道:“娘,娶个二嫂进门,要花多少银子?” “娶亲倒花不了多少钱。娶进门来,儿女一个个出世,他靠一把刻字刀,怎么养得活?” “自然还要给他开丬店。二哥刻字,二嫂掌柜;再收两个徒弟,好好做起来,要不了两三年就站住脚了。” “是啊!你二哥能够开丬店,我也可以给他照看。就是这笔资本,不知道那里去出?” “要多少呢?” “娶亲带开店,总要二百两银子。” “我出!”小红鞋答得非常爽脆,“娘,我出二百两银子,你把那张纸还我。” 原来小红鞋有张卖身契在养母手里;当初她父亲拿她抵赌债,只得五十两银子,这几年她替养母挣得不少,如今再拿三倍的钱赎回原契,也很说得过去了。 “好的!一言为定。”养母倒也很痛快!而且良心发现,还表明几句:“这两年,你帮我忙也很多;如果不是老大是个败家子,外头弄了一身的债,最后还把一条命都送了,今天也不必为老二的事发愁。” “也没有好愁的。”小红鞋说,“这件事等我江宁回来就办。今天就把二哥叫回来住;我也不接客了。” 养母倒愣住了,因为顷刻之间,起这么大一个变化,似乎无法令人置信。 小红鞋与她养母相处得不错,所以这时候彼此都不免浮起依依不舍之感,平时许多想说而未说的话,霎时间都想起了,似乎此刻不说就没有再说的机会似地。因而两个人坐了下来,一聊上竟忘了时间,直到有人叩门声急,方始打断了她们的话题。 “我去开门。”养母起身说道:“你躲一躲。” 开门一看是小阿利;一见了面,养母恍然大悟,怪不得小红鞋要从良!这样想着,脸上自然而然地堆起笑意,将他从头到底看了一遍。 “咦!”小阿利开玩笑地说:“怎么?不认识我;还是想招我做女婿?” “是啊!丈母娘看女婿,越看是越有趣!”说完,将身子闪开,容小阿利进门。 小红鞋已听出声音,自然不必躲了,打开房门迎了出来问道:“大娘送到地方了?” “送到了!”小阿利问道:“你刚才说有句话要跟我说?” “嗯!等等,”小红鞋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避开养母再谈。 养母自然格外殷勤,真当娇客上门,一会儿要留客吃饭;一会儿又怕做饭得好一会功夫,要先买碗馄饨来为他充饥,乱糟糟地莫衷一是。 “不必买点心了,饭迟一点也不要紧!”小红鞋说,“娘,你到厨房里忙你的去吧!” “好!好!你们慢慢儿谈着,等我开饭。” 于是,养母挽着菜篮出门;小红鞋便将小阿利邀到卧房中去坐。 “先谈正事!”小阿利说,“是句甚么要紧话!” “你自己想,你关照过我甚么话?” 小阿利思索了一会,想起来了,“我要你问老尤,来看他的那个人是谁?”他说,“想来你问了他了?” “对了!就是这句话。你道那个人是谁?是刘家的老二。” “果然!”小阿利很得意地,“我的想法不错。” “那末,江宁要不要去了呢?” “当然要去!”小阿利很认真地说,“这些事,只有你知,我知;你在再亲近的人面前,都不能透露一言半语。” “现在我最亲近的是我养母;刚才你不是看见了,我要避开她跟你谈,就知道我绝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她。” “那好!”小阿利深深点头,表示满意。 “现在是不要紧,将来就难说了。” “怎么呢?将来有甚么不同?” “将来自然不同。从今天起,我就不吃这碗饭了,要找个人去嫁。我老公如果问到这件事,我不能瞒他;不然,他起了疑心,是件不得了的事。” “你老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来问你,那是绝不会有的事。” 小红鞋说那话,原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暗示;小阿利竟不理会,她自然有无比的失望。 看到她怅惘的表情,再想到老娘盘问小红鞋的情形,小阿利才知道她情有独钟,在为终身打算。他觉得这是件可笑的事,但不忍笑她痴心妄想!更何况他母亲亦竟有娶她为儿媳妇的意思。 转念到此,不由得心里着急;怨老娘糊涂,怎可以她这种身分的人做他的妻子?如果已经当面暗许了她,可是个绝大的麻烦,一方面母命难为;一方面对小红鞋又难交代。 正当他心里七上八下之际,小红鞋又在催逼了,“你倒说一句看!”她愤愤地说,“莫非我就一辈子跳在火坑里,连从良都不许?” “呀!那个不许你从良?” “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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