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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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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自己辛苦一趟。不过要记住,你甚么话都不要跟他透露。” “小的知道。” 捕头退了下来,先关照将监视苏连胜的人,都撤了回来;然后回家换了便衣,到得天色已暮,方始一个人悄悄到了聚贤客栈。 “头儿!”掌柜急急迎了出来,“你老怎么还‘御驾亲征’?” 原来聚贤栈的掌柜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才这样说法。捕头急忙摇摇手,轻声说道:“你别嚷嚷!我们到柜房里去说。” 进了柜房,掌柜的奉了茶,又要派人到厨房去关照,加菜备酒,十分殷勤。却都让捕头拦住了。 “你不必客气!我有件要紧公事托你;改天再来叨扰。” “是,是!请吩咐。” “那个苏秀才在不在?” “刚回来。” “好!你带我去,告诉他我是甚么人;说我有话跟他说。” “是!”掌柜的问道:“是不是此刻就去?” “此刻就去。” “那就请吧!” 掌柜的带着捕头来到苏连胜所住的那座院子;掌柜的看他屋内有人,便拉住捕头暂且站一站。等屋子里只剩下苏连胜一个人了,方始去叩房门。 “请进来!”苏连胜在屋子里说。 等将房门推开;他看到掌柜的带着个陌生人来,不由得就紧张了。 “这人是谁?”他不客气地质问,“你怎么随便把不相干的人,带到我这里来?” 掌柜的急忙踏了进去,轻声说道:“苏秀才,门外的这位是江宁县的三班捕头;他有话跟你老说。” 苏连胜心里一跳。不过看捕头穿的是便衣,而且又托掌柜的先容,看上去似无恶意,一颗心便定了下来;沉着地道得一声:“那就请进来。” 等捕头踏进门槛,掌柜的随即出屋,顺手将房门关上,远远地站着守候。于是捕头开门见山地说道:“苏老爷,本县大老爷,特地着我来请苏老爷,到衙门里见个面。” 苏连胜大为诧异,“我跟贵县大老爷不认识啊!”他说:“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我们县大老爷姓黄,两榜进士出身。”捕头答说。 苏连胜心想,读书人自然讲理,便即问道:“县大老爷有甚么事吩咐?” “上头没有说。”捕头答道:“我想不会有甚么了不得的事。” 不是了不得的事,何必派捕头亲自来请?苏连胜心想,只怕凶多吉少,先得部署一下,因而问一声:“我可要带甚么东西?” 这意思是此去如果一被羁押,便得将铺盖及随身动用物品带着;原是句试探的话,捕头自然明白,立即答说:“不必!不必!回头我还送苏老爷回来。” 这话亦未必可以全信;苏连胜想了一下答说:“好!你先请坐,我料理一下,马上跟你走!” 苏连胜开了箱子,将一小本记事册揣在身上;心里盘算着,如果情况不妙,这本记事册便得毁去,以免留下把柄。 等踏出房门,在远处迎候的掌柜,装作偶然相遇,上来招呼;苏连胜正好将行踪作个交代,“我跟这位头儿到县衙门去一趟。”他说,“我有个姊姊在王府,叫苏连芳,芬芳的芳;倘若有甚么事故,拜托掌柜到王府找女总管满洲太太,把我的行踪,转告我姊姊。” 这是当面拜托,如果他为官府羁押,请掌柜通知苏连芳相救。话虽说得含蓄,意思是很明白的;捕头听入耳中,恍然大悟——他本来只是奉命监视苏连胜与利通船行卜老实的行动,并不知道是何案情;现在是明白了,苏连胜鬼鬼祟祟地雇定小船,必是想救他姊姊脱逃。 *** 被带到西花厅后,苏连胜所受到的是正常宾客的待遇,除了伺候茶水、待命奔走的两名听差以外,并无其他类似差役的人在监视,苏连胜的心放了一半。 不一会听得步履声响,有个听差向苏连胜说了句:“大老爷来了!”随即掀起门帘,四十多岁,白净面皮,留着两撇八字胡的黄知县,捧着一管水烟袋,神态安详地走了进来。 苏连胜早就站在下方适当的地位,等黄知县走近了,便朝上一揖,口中说道:“苏州府长州县生员苏连胜,拜见老公祖。” “不敢,不敢!请坐。” 黄知县自己坐在炕床上,苏连胜便坐在他左手方的椅子上;等听差送了茶来,黄知县努一努嘴,听差便都回避了。 “老弟台,”黄知县说,“贵姓是苏?” 一听这话,苏连胜惊愕莫名,期期艾艾地答道:“老公祖何出此言?生员不姓苏,姓甚么?” “这,我可不知了。” 黄知县说的倒是实话。原来朱师爷的心思很细,惯会在他人易于忽略之处找毛病;由于疑心苏连胜并非苏连芳的胞弟,所以托人到学台衙门去查文武生员的名册,找过苏州府所属各县的册子,就没有苏连胜这个名字,证实了他的怀疑不虚。不过,到此刻为止,却只知道他不姓苏,还无法知道他的本姓是甚么? 看苏连胜不肯承认,黄知县亦就不往下追究;换了个题目问:“老弟台在利通船行,雇了条船?” 这一下,苏连胜方始醒悟,自己的行踪早在人家掌握中了!心想,抵赖无用,只有看情形辩护;于是点点头说:“是!” “请问,雇船作何用处?” 这一问,在苏连胜意料之中,答语已经想好,所以很从容地答说:“想作清溪一日之游。” “好,好!”黄知县似乎颇感欣慰;但下面并没有话,只“噗噜噜,噗噜噜”地抽着水烟。 这神情太诡异了,苏连胜不知是何征兆,亦不敢开口,只怔怔地望着黄知县阴晴莫测的面孔,等他发话。 “老弟台,我有一言奉劝,不知道你肯不肯听?” “老公祖言重了!”苏连胜说,“老公祖教悔,生员岂敢违背?” 黄知县抬起头来,双手捧着水烟袋,面带愁容地对苏连胜望了一会,才叹口气说:“唉!老弟台,看你一表人才,我真想救你一条命,就不知你自己是不是爱惜你自己?” 苏连胜大吃一惊,不由得俯身问道:“老公祖何出此言?” “岂不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自以为做得很机密,那知道一言一行,尽在王府侍卫的眼睛里。如今将案子交了下来,我有心救你,但有爱莫能助之苦。” 听得这话,苏连胜不由得将一只手伸入口袋,捏着那本小记事册,在思量如何毁灭这个足以送命破家的证据。 “老弟台,”黄知县是一脸的关切,“我有句话想问你。” “是!请老公祖吩咐。” “王府疑心你跟苏美人不是同胞手足,要我行文到长州县去查你的功名;我公文还没有发。你看要不要去查?” 苏连胜心想,如果自己的身份不假,尽可理直气壮地答一声:“尽请行文去查。”照此做法,也许可以骗得一时,暂且脱身事外;不过,很明显的,在没有查明以前,自己不会获得自由,客气些,软禁在班房里;不客气就可在狱里。徒然受罪,于事无补。 转念又想,黄知县的态度诚恳,似乎有心相救;反正计谋已无法得逞,而且自己的秘密亦已大部份败露,倒不如说实话,暂且保无事,或者还有另觅挽回机会的余地。 主意一定,坦率答说:“我不敢瞒老公祖,本姓是陈。” “这样说,跟苏美人并非同胞姐弟?” “我们是表姐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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