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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喔!”小阿利不知他说这话的目的何在,只能随口答应着。

  “老兄,”林世忠又说,“我看孙太太很听你的话;凡事你能做得了她一半的主,是不是?”

  小阿利不便否认,点点头说:“她还相信我。”

  “那就好办了。”林世忠说,“我为甚么特地请你到这里来坐,是想请你看看地方;不是乌烟瘴气,良家妇女不能来的地方。”

  听得这一说,小阿利有些明白了,是要请阿香到这里来;但请来是干甚么?却猜不出来。

  于是他说:“我听说有些人家,男主人很开通,也有带着太太来吃花酒的。你如果要请孙太太,我不能做主,不过,我可以把你的话转给她。”

  “是,我想好好请一请孙太太,当然是你老兄做陪客。请她有个缘故,就是认人。”

  “噢,这要来,我可以替她作主,因为是公事。不过,是怎么个认法呢?”

  “我那里有个人,跟刘老二混的很熟了。”林世忠说,“到那一天,请刘老二来逛秦淮河,船经过这里,请孙太太在帘子里面认一认,不就把谜底揭开了吗?”

  “原来如此!这个法子好;我想她一定愿意的。”

  说定了,宾主二人都很高兴。小阿利这趟带着阿香来,原是来开开眼界的,有此想法而无法来的节目,实在很妙,所以更觉起劲。“我们把日子定下来。”

  当然,这要先问主人家,那一天有空,才能定夺。这不需要等兰香院的“本家”回来,芸珍便能作主;第二天、第三天都有人在那里宴客,她将第四天留给林世忠。

  说停当了,林世忠找来一个专在秦淮河旧院中厮混的帮闲,由他与他们捕头的名义,写了两份梅红柬帖,一份是“敬候台光”;一份是“敬迓鱼轩”,请小阿利带了阿香来赴宴。

  * * *

  “你看,”小阿利很得意地说:“人家是特地备了帖子请你去吃饭,这个面子够了吧?”

  阿香起初倒也很高兴,但问明白了是在兰院,脸色当即就变了,“你是深怕人家不知道我的出身,是不是?”她眼圈红红地质问。

  这下小阿利才被提醒,原来忘了这个忌讳;不过,这也不算甚么了不得的事,尤其是他自己的感受,可以用来作为解释的理由。

  “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也就是根本不去注意你出身、做人,做人是要自己做出来给人家看的;只要你自己大大方方,言语举止稍微留点神,不要带出那种毫不在乎的味道,那个会去想到 你是甚么出身?”

  这话似乎也有点道理;阿香细想了想,气平了些。

  “再说。只有这个法子认人最好,人家也是煞费苦心安排的。”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法子当然还有,没有这个来得妥当。”小阿利又说:“我的本意是带你来逛逛,开开眼界。秦淮旧院,多少有名的人物在那里出现过;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去看看。别人求之不得, 你反倒不愿意,这是从那里说起?”

  “照这样说,是我不识抬举?”

  “也不是你不识抬举,是你一时钻到了牛角尖;现在想来是想通了!来,来,这件事不必再谈,你换件衣服,我带你到玄武湖去逛逛。”

  一连逛了两天,到得约定的日子,刚过中午,林世忠便亲自领了轿马来接;到得兰香院,表面如常,黑漆铜镮的两扇大门,等他们一进去便关紧了不开;里面却是换了全副大红半金的桌围椅披,帘前还挂了四盏粉红亮纱宫灯,大有办喜事的模样。

  事实上林世忠确是有这样的含意在内,不过人家不肯承认,就不便说穿;反正自己这面做朋友相贺的意思到了就是。

  “孙太太请坐!”芸珍很客气地扶着阿香的左臂说,“我小名叫芸珍。”

  “喔,芸珍姐,你也坐!”

  “这个称呼不敢当——”

  “没有甚么。”阿香抢着打断,“我既然来了,就像到小姊妹那里去玩一样,彼此都不要客气,反而拘束。”

  这一说,芸珍对阿香的感觉也不同了;邀她到卧室中,看衣服、钗镮、插戴的新样。林世忠便陪着小阿利在河房中闲谈。

  “钱家兄弟怎么样了?”小阿利问:“还软禁在县衙门?”

  “还没有出来。”林世忠答说:“县大老爷为这件案子也很头痛。”

  “为甚么呢?”小阿利作为闲谈的语气中很随便地问说;其实心里十分关切,不知道这件案子如何结束?

  “这件案子,牵缠太多。拿钱家兄弟来说,他们又是被告,又是原告;如今是当被告在办;倘或被告的身分一摆脱,马上就成了原告了。”

  想想果然!钱家兄弟如今牵涉在命案中,不过是嫌疑而已。等认过人,说刘肇周不是去看油流鬼的那个人,钱家兄弟的嫌疑立刻就可以洗刷干净;那时他们是珠宝被劫的苦主,岂非立即变成原告?

  “县大老爷现在担着一重心事,钱家兄弟是刘美人的至亲;刘美人一中了选,王爷交代下来,案子非破不可;贼赃一定要追出来,怎么交代?”

  “是啊!不但贼赃;王府里的人叫人家宰了,这是命案,倘或不破,县大老爷的考成,大有关系。”

  “其实,命案倒不是顶有关系的事。”

  听得这话,小阿利大惑不解,人命关天;命案、盗案是地方官最当重视之事,为何倒说不是顶有关系?

  等他提出了疑问,林世忠答说:“事情是这样,我们也打听出来一点线索;案子是王府里另外有人跟死者有勾结,不知道怎么窝里反,弄成了命案。所以黑都统不大愿意多事,因为一闹开来,他的面子上不好看。再说死的是投旗的汉人,到底不是他们关外来的满洲人,也就无所谓了。”

  小阿利头脑很清楚,已经看出案子的症结,贼赃重于人命;只为追赃就不能不破命案。换句话说,赃如不追,命案就可以不了了之;随便找个路倒尸指为凶手,案子便可以结了。

  那末,要怎么才能不追贼赃呢?小阿利已经想到一个办法;不过此时还不能透露,要等认过了人再说。

  胸有成竹,兴致就格外好了;跟林世忠谈得很起劲。到得太阳偏西,林世忠站起身来说:“只怕快来了!把孙太太请了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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