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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对!就是这话。接下来你就要问他往那里逃了,到这个时候,只要你假戏真做做得好;他一定会说真话。”

  “如果他说,此刻还没有定,去到那里算那里,你怎么说?”

  “走到那里算那里,是以后的话;开头总有一定的地方,譬如说,他预备先到杭州去看个朋友;看到看不到再作下一步打算,眼前总是先往杭州这条路上走。你想,这话是不是呢?”

  “我懂了。”小红鞋忽然觉得不必如此认真,“好在不一定遇得到他;就算遇到了,也不一定有机会说这些话。”

  “不,不,不!”小阿利一迭连声地说,“照我意料,一定遇得到,一定有机会说这些话。”

  “喔!”小红鞋看他说得这样有把握,不免诧异,“我倒不大服气,你会看得这么准!你倒说个道理我听。”

  “你天一亮就回去,假为收拾行李上江宁;多半就可以遇见他。”

  “他会来?”

  “他会来!”

  “为甚么呢?”

  原来小阿利是料定油流鬼有一部分东西寄在小红鞋那里。这一点他考虑又考虑,始终不敢向小红鞋求证;因为小红鞋如果不肯承认,彼此之间就会发生极大的猜忌,以后办事便不能顺手了。如今油流鬼要作亡命之计,当然要把寄存的东西带在身上;第一次去小红鞋那里,目的可能亦就是如此。如今看小红鞋已经出狱,就可能回家,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不过,他的这个想法,以前既然不敢告诉小红鞋,此刻自是守秘密到底,还是不愿说破的。

  “这个道理一时说不清楚。你听我的话,没有错!”

  “好吧!”小红鞋说,“天也快亮了。”她打个呵欠:“累得要死!”

  “来!我们一起睡一会。”

  说着,他将小红鞋一抱,两人扭在一起,倒了下去;彼此都不开口,闭上眼睛,相拥而卧,各人想各人的事。

  “喔,有句话,差点忘掉。”小阿利在她耳边低语,“你要问他,这趟到江宁认人,如果认清了,要不要说真话?”

  “我知道。睡吧!”

  “不!我还有话。他听你这一说,可能会问,小阿利怎么说?你就回答他,小阿利要我到江宁,先私下去认一认;他们已经疑心到一个姓刘的跟你有勾结,你看他怎么说。”

  “他会怎么说?”

  “他会告诉你,是或不是。同时也会告诉你,认清了也要说不是。”

  “那是一定的。”小红鞋说,“其实这话不问他也不要紧。”

  “不!很要紧。因为这一来就可以证明是不是姓刘的那个人。”

  “好了!睡吧!我知道了。”

  小红鞋真是累了,一睡竟尔入梦;正在沉酣之时,为人猛力推醒,是小阿利的声音:“快起来,快起来!叫你半天叫不醒。”

  睁眼实在非常吃力,但还是睁开了眼;揭开帐子,但见红日满窗,光线刺目,不由得又闭上了。

  于是小红鞋匆匆忙忙地洗把脸,撂一撂鬓发,来不及梳头,用块绢帕包了头,坐上小利替她雇好的轿子回家。临行约定,倘或油流鬼如意料而来,自然见过面即来复命;否则一到黄昏,仍旧回来过夜,明天一早上船到江宁。

  等她一走,小阿利亦即出门,直奔班房;周捕头心中有数,略略勾当了公事,将他邀到小房间中密谈。

  “昨天晚上出了件怪事!”小阿利说,“姓尤的——”

  他有些碍口,因为有小红鞋那段午夜幽会的情节在内,不免难以为情;不过还是冲破了困难,将前晚的经过情形,细细说了一遍。

  “真是怪事!”周捕头不断摇头,“我吃了三十年的公事饭,还是第一回听说。这件事很糟糕!”

  “头儿,”小阿利却很沉着,先问一句:“你看应该怎么办?”

  “现在还不知道,等我想一想。”周捕头问,“你总想过吧?”

  “当然,我想了又想,事情要占个先着,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喔!”周捕头很注意地问,“草怎么斩?根怎么除?”

  “我已经叫小红鞋回去了!”

  小阿利将他对油流鬼动向的判断;以及教小红鞋用计的种种,陈述了一遍。周捕头不断点头,深以为然,而且也知道了他的用意。

  “如果姓尤的不来,怎么办?”

  这一问将小阿利问住了,想了好一会答说:“那只有另作打算。”

  “来不及了!”周捕头成竹在胸,“你把老邢找了来。”

  找来老邢,扼要说了经过;他也了解了小阿利所作的布置目的何在,不过还不知道周捕头的意向。

  “事不宜迟,先下手为强。你看,如果姓尤的这会儿就逃,是往那条路上走?”

  “大概是过江。”

  一过长江,往北可以经安徽、山东到北方,鸿飞冥冥,不知何日卷土重来?小阿利想到油流鬼所作的威胁,老母不知何时受害;不由得忧心如焚,脱口说道:“这条路非截住不可!”

  “我也是这么想。”周捕头说,“他如果不过江,不管他西到江宁,南到杭州,总还可以访到他的下落;而且他不要多久就会回常熟。若是一过了江,在北方落脚生根,那就防不胜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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