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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其实,不用她交待,钱万选也知道,将那样珍饰,贴身收藏,坐卧不离;仍旧由刘肇周陪着,赶回南京,会同钱万成一起上王府去求见满洲太太。

  王府侍卫已经接到黑都统的通知,门禁特严;将他们三人带到号房里,先一一查问了姓名,登录在簿,方始问道:“你们要见满洲太太,是甚么事?”

  钱万选由于妻子的嘱咐,谨言慎行,深怕他哥哥应答不当,无意中透露有礼物献上满洲太太,所以抢先答说:“劳驾大爷进去回一声,只说刘美人家里来的亲人,满洲太太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她知道?”那侍卫大为不悦,“有甚么了不起的事,不肯说,你们三个捣甚么鬼?”

  “大爷别生气!舍弟不会说话,请大爷别跟他一般见识。”钱万成急忙作了个揖,作为赔罪,“实在是,我们想见见刘美人,请满洲太太行个方便。”

  “哼!”王府侍卫瞪了钱万选一眼,说一句:“等着!”

  这一等,等了足足有一顿饭的功夫;方见那侍卫去而复转,仍然是一脸不悦。

  “不见!”

  “怎么?”钱万选大为着急,“满洲太太怎么说?”

  “怎么说?就是不见!你不长耳朵?走!走!别噜苏!”

  那神气像要动武驱逐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刘肇周急忙说道,“是,是!大爷别生气,我们马上就走。”

  出了王府,钱万选急得都要掉眼泪了!“怎么会呢?”他说,“不见总也有个不见的缘故吧?我看,那侍卫根本没有上去回。”

  “很可能的。”钱万成怪他弟弟,“都是你说话不谨慎,把他得罪了!”

  “我也没有说错话!”

  “你没有说错话,他怎么会这样子?”

  “好了,好了!”刘肇周怕他们兄弟会吵了起来,不能不从中喝阻,“有话回客栈里去说。”

  到得客栈平心静气地商量;钱万成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仍旧要疏通那名侍卫,打通他那一关,才能见得着满洲太太。

  正谈到这里,只见门上叩了两下,门帘掀动,出现了一张神色惊惶的脸,正是客栈掌柜。

  一看就知道有事,刘肇周首先站起来问道:“掌柜,怎么?”

  掌柜愣了一会,左右张望了一下说:“屋子里没有别人吧?”

  “就是我们三个。”

  “刘老爷,钱大爷,钱二爷,”掌柜低声问道:“你们三位跟王府的官员,甚么杨三爷、陈五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钱跟刘肇周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怕是命案发作了!刘肇周怕钱家兄弟话说得不妥当,便挥一挥手,作个拦阻的姿势,意思是由他来回答。

  “掌柜,你别急,有话请坐下来,慢慢说。”

  “刚才我听到一个很确实的消息,那个杨三爷让人杀掉了,尸首丢在井里,已经发现。我看,不知道甚么时候,会来查问。三位爷们,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好先告诉我,大家商量个办法出来;不然,一牵连到命案,受累无穷。”

  果然,所料不错。刘肇周便向钱家兄弟说道:“我看,全盘经过,都告诉掌柜吧!”

  等将全盘经过说明以后,掌柜松了口气,他是深怕办案的差役上门,查问杨三的踪迹,说不明白,就会脱不了关系;现在案情既已全知,甚么话能说,甚么话不能说,了然于胸,就不怕了。

  “三位爷,”他说,“我看杨三这件命案,一定是陈五干的。”

  “应该是他。”刘肇周问道:“掌柜,你的消息是那里来的?”

  “地保告诉我的。”

  “那末,杨三到这里来找过我们,有没有人知道?”

  “怎么没有人知道?认识杨三的人很多。”

  “照这样说,这件命案一定会追查到这里来的?”

  “当然。”掌柜说道:“这件事,三位如果当天告诉我就好了。现在有点麻烦,因为陈五来说,杨三是冒充的王府官员;又说他跟你们三位在水西门大街贤义客栈,要杨三去找他。这一来,三位倒想想看,不就变了陈五的同谋了吗?”

  听这一说,钱家兄弟大为惊慌;刘肇周倒比较沉着,“我们有陈五的信。”他说,“可以证明我们不是同谋;如果同谋,已经知道杨三被害,何必又让陈五来告诉我们?”

  “这话更说不过去了。信是可以假造的!何况,既然有这封信,何以当时不去报案?再进一步说,三位遭遇了这么一件抢案,居然闷声不响,也很不合情理。”

  经掌柜的这么一分析,钱家兄弟真的着急了!面面相觑,好久说不出话。

  刘肇周也觉得情势严重,不过全盘事实,他了解得最多;利害关系亦是他了解得最透彻。心想,眼前最要紧的一着是,不能让掌柜脱身事外,唯有拖人下水,才能逼出他非尽全力相救不可的决心。

  主意一定,更不怠慢;向钱家兄弟先使个抚慰的眼色,然后低声说道:“掌柜,这件事我要好好跟你谈一谈。走!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

  掌柜想了一下说:“到我柜房里去。”

  刘肇周一面走,一面思索,到得柜房,已经将要说的话想好了;一坐下来,四顾无人,随即开门见山地说:“掌柜,我们是同船合命!一出了事,谁也舒服不了,我是知道的,这件命案,跟你毫无关系;可是跟我们又有甚么关系?陈五是不是杀了杨三;在甚么地方下的手?我们一点都不知道。陈五、杨三跟你来见面的时候,我们正在那里受罪。不过,这些情形,说起来很曲折;钱家兄弟都是胆子极小的读书人,一上了公堂,吓得六神无主,说错一句话,就会把你牵连进去,难以洗刷。”

  “刘老爷,”掌柜的神色凛然,“莫非你拿话吓我?”

  “我为甚么要拿话吓你?”刘肇周平静地答说,“我说的是实话。公人办案的规矩,难道你还不明白?向来是拣有辫子的抓。人住在你这里,杨三、陈五跟你都交过口,还有个不着落在你身上追凶手的道理?”

  掌柜的不作声。刘肇周说的这些情形,确是事实。他开始发现,所谓“同船合命”这句话,很值得深思。

  通前彻后地想下来,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但他先必须问清楚了,才能定主意。“刘老爷,”他说,“杨三到底是不是王府的官员?”

  “是!这一点不假。”

  “那末,他送来的这封信呢?是不是令妹的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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