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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油流鬼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从他的神态看得出来,颇有怀疑,于是将证据拿了出来。

  “刘二爷,你看过令妹的信没有?”

  “看过。”

  “那是仿造的。”油流鬼说,“信是封了口的,送信的人当然不知道内容;可是杨三知道,我也知道。”

  接着,油流鬼便一面想,一面背诵那封信;与刘肇周所看到的完全相同,其中有些令人印象特深的句子,更是只字无误。

  “我相信了。”刘肇周不等他背完就说,“陈五爷——”

  “敝姓尤。”油流鬼说,“不过在目前,刘二爷仍旧当我是陈五爷好了。”

  “原来你的姓名也是假的。你,”刘肇周问到最要紧的一句话,“告诉我这番内幕真情,是为了甚么?”

  “是为了便宜不落外方。”陈五说道:“这个法子是我想出来的,信也是我托人去假造的,如今看起来要给杨三跟王府里的人吃光,我姓尤的为谁辛苦为谁忙?想想实在不大甘心。阿七跟我是弟兄,刘二爷就是我的长辈,所以我把这件事的内幕,和盘托出,刘二爷,你总信得过我的心吧?”

  “是,是,”刘肇周拱拱手说:“承情不尽。陈五爷,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我想我们可以照方吃炒肉,不过应先下手为强。”

  于是油流鬼将如何里应外合的步骤,细细告知了刘肇周;约定各自照计行事,财物到手,回到常熟再分。油流鬼很坦诚的说,倘或他昧心私吞,反正全盘内幕都在刘肇周肚子里,只要向官府揭发了,不但他的性命不保;余三亦无法在江宁立足,所以他绝不会看不清利害关系,做出任何损人而不利己的事来。

  这话表面上听来很在理上;而况除此之外,别无保证,刘肇周心里在想,成固最妙,就是落空了亦于己无损,不妨冒一次险。

  等分了手,刘肇周回到连升栈;钱家弟兄已经归寝,不必惊动,他是住在另一个院子里,管自己悄悄回屋,在灯下又将油流鬼所说的情形,从头细想了一遍,觉得并无不妥,方始倒头睡下。

  这一夜有事在心,自然不曾睡好;加以客栈里一过半夜,赶早路的人就起身了,搬行李、牵牲口,喧嚷嘈杂,无法睡得安稳,因而早早起身,坐以达旦,却特意不去看钱家弟兄,要等他们来通知。

  大概刚交辰时,钱万成着人来请了,“二舅,”他说,“天刚亮,那个姓陈的来了——”

  “那个姓陈的?”刘肇周故意装胡涂,插嘴进去问。

  “喏,就是那个杨三爷的伙计。”

  “喔,他来干甚么?”

  “他说,杨三爷今天上午有差使,不能赴约;如果清单已经开好了,就让他带去。怎么个情形,午前他来通知。”

  “那,茶馆里不必去了?”

  “是的,我已经把清单交给他了。”

  刘肇周点点头,很从容地说:“你们贤昆仲要在客栈里等消息;我没有甚么事,正好抽空去看朋友。”

  “二舅,”钱万选说:“也许消息一来就要跟岳母见面;请你早点回来。”

  “我知道,我知道,不会耽误大事。”

  于是刘肇周潇潇洒洒地走了;一出客栈,拔脚飞奔,到陈五住处,进门看见有陌生人在,一时不便开口。

  “刘二爷,”油流鬼为他引见,“这位就是我所说的余三哥。”

  “喔,喔!原来自己人。”

  “幸会,幸会!”徐三抱拳说道:“刘二爷,我们一见如故,诸事仰仗。”

  “彼此,彼此!”刘肇周也还了礼,转脸就向油流鬼问道:“东西你拿到了?”

  “是的。”油流鬼将一本清册交给了他,“我要先赶了去,去晚了怕他会起疑心;你慢慢来不要紧。”他看了看刘肇周笑道:“你这张脸很好!”

  “怎么?”刘肇周愕然问。

  “一望而知一夜没有睡,所谓‘隔夜面孔’;你正好跟他说,清册是一夜赶出来的,钱家弟兄此刻才上床睡觉,所以只有你一人赴约。”

  “这个说法,真是天衣无缝。”余三大为赞扬。

  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不但可以解释,何以只有刘肇周一人赴约;而且,如果杨三将名为“见货交人”,实则下手硬夺的时间,定在上午或日中,亦可用一夜未睡,过于疲乏的理由,要求约会延后,是一条顺理成章的缓兵之计。

  于是,油流鬼先赶了去与杨三会齐,余三就在他屋子里跟刘肇周还有一番计议,主要的是将动手时的细节,交代清楚。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刘肇周带着那本清册,到茶馆去赴约。

  “你怎么这时候才来!”油流鬼一见面便埋怨,脸色很难看。

  “喔,对不起,对不起!”刘肇周的神气很萎顿,“一个晚上没睡了,刚刚才赶好。”说完,将清册送了过去。

  杨三原先有些不悦,但经油流鬼那番做作,与刘肇周所作的解释,再看到他的脸色,确是通宵赶工的样子,气自然消了;反倒向刘肇周道劳:“辛苦,辛苦!来,喝碗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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