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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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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刘不才急急又将长生喊了进来叮嘱,任何客人来访,一律挡驾。连说带做眼色,长生当然知道主人的心意已经改变;只是形色过于明显,使得李小毛和朱素兰都大为疑惑。 就这时候,小张已经到了。他有他的打算,自然在桐月老四家做主人,若等客人一到,飞觞醉月,逸兴遄飞,脱身便难;倒不如先来一趟,看个究竟。所以嘱咐桐月老四,善为款客;自己找个马夫领路,骑了马来的。 那毛家弄是条很热闹的弄堂,到了一问,很容易找到朱家;一看门口无人接应,正在踌躇时,恰巧遇见顺姐买水果回家,自然殷勤问讯。小张觉得行藏已露,如果畏首畏尾,反而不妙,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入内。 “张老爷来了!” 顺姐一面高声通报;一面打帘子肃客。门里门外,四目相交,正好是李小毛和小张打了个无可躲避的照面;刘不才便知事情坏了。 果然,李小毛勃然变色;向朱素兰和顺姐愕道:“什么张老爷?这个人来干什么?” 朱素兰和顺姐惊愕莫名,张口结舌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更不知道他何以如此盛怒?小张是心里早有准备,相当沉着;所以这时候只有刘不才开口答话。 他也是既懊丧、又为难,失去了平时的机智,硬着头皮假意问一声:“李老弟,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这是敝友,姓张。” “是你刘老大的朋友?”李小毛怕是自己听错了,伸过头去再问一声:“是你的朋友?” “是的。是我的朋友。”刘不才忽然警觉,事到如今,只有硬干,态度不宜软弱,所以再补一句:“是我的好朋友。” 比较冷静的小张,不明白刘不才这近乎张皇失措的神态,是有意做作,还是别有缘故?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自己要替刘不才撇清关系,因而笑嘻嘻地说道:“小毛,久违了!一向好?” “哼!”李小毛冷笑,“不要假惺惺了!”他问,“你倒还认得我是朋友?” “当然是朋友。想不到在这里会面。”小张依然很从容地,“昨天我们在一起吃酒;刘三哥今天还席,约了在这里,我来晚了。想不到他也请了你;早知道,我要早早赶来。好叙一叙契阔。怎么样,好些时候不见,近来混得好?” “好不好不与你相干。”李小毛突然转脸问刘不才:“你们是约好了来的,是不是?” 一时昏瞀慌乱的刘不才,清明的理智恢复了,心里爽然若失地觉悟,自己根本不须紧张。朋友各人交各人的,偶而遇在一起,客与客之间纵有不合,与己无关,因为自己并不知道小张与李小毛是怨家。 这样一想,便恨自己,是笨到了什么程度?看起来竟还不如小张沉着。于是他定定神,很用心地答道:“是的!昨天是这位张老弟做东;今天我借这里请客,当然要约他。刚才大家不是还在说,小张约的辰光已到,不能不走。如果我不是有正经事要跟你老弟谈,我也去了。” “我那里知道你们说的小张,就是这个小张?”李小毛怨气冲天地说。 跟他的态度正好相反,小张依旧笑嘻嘻地不改常度,“怎么样?”他半真半假地说,“我这个小张头上出角,与众不同?”说着,伸手撮指,按在头上,做个牛头生角的姿式。 这近乎惫赖的神情,惹得顺姐掩口胡芦;朱素兰背转身去装呛了嗓子。而李小毛满腔怒火,也就不容易发出来 “李老弟!说实在的,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刘不才接着转脸又问:“小张,你跟我这位李老弟是不是有啥‘过节’?” “也谈不到过节。小毛是我好朋友;只为当初我嘴快,多说了一句话。唉!”小张作出痛心疾首的神情,“不谈了,不谈了!” 李小毛怨气难消,却拿他无可如何,因为这件事虽是小张不够朋友,但如要评理,无论如何是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讲的,因而欲语还休,只拉长了脸,恨声连连地,什么人都不理。 刘不才却故作踌躇,好半天才装得有所领悟似地说:“这样看来,小张是你不对!一定做了让朋友吃哑巴亏的事。” 这“哑巴亏”二个字,一直打到李小毛心坎里,对刘不才顿有知音之感;迅即回转头来,大声说道:“一点都不错,我吃了这个家伙的哑巴亏!刘老大,你如果再当这个人是朋友,就不必跟我谈啥生意!” “何必如此?”刘不才听出因头,却不能顾自己做朋友的立场,唯有出以劝解的态度,“李老弟,你卖我个面子,让我来拉个场!” “谢谢!心领。” “小毛,你不要狠!”小张终于像是忍不住了;然而话虽凶,却不是冲动的语气,“我不晓得你们谈啥生意,你不当我朋友,我拿刘三爷要当朋友;光棍不断财路,为了刘三爷的生意,我今天触霉头也就算了。” 说完,夺路而走,刘不才急忙赶上去拉;口中是和事佬不惜屈己的口吻:“何必?大家都看我的面子!我来给你们两位磕头赔罪。” “用不着!”小张倏然回身,左手撩起狐皮袍的下摆,右手指着朱素兰和顺姐说,“你们两个做个见证,今天我是为刘三爷,放他一马,生意谈成便罢;谈不成就见得他根本不是朋友。我要他的好看!” 说完,右手一甩,扬长而去。朱素兰与顺姐面面相觑,惊疑交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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