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虚阁网 > 高阳 > 曹雪芹别传 | 上页 下页 |
| 一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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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甚么都比人强,就两件事上吃了亏,一是年纪;二是身份。年纪还不算大碍,大不了给人填房,一样也是明媒正娶;俗语说的‘一个挑;两个宝’,做填房也有做填房的好处。就是身份这一点;如果太太认了她,就不同了。以她的人材,放个风声出去,托人来做媒的,一定少不了。” “这个打算,倒也不错。咱们姊妹从小在一起,总希望一个强似一个;可是人家替你打算,你怎么不听呢?” “你们又何尝替我打算?”绣春觉得自己的话说得过分了些;但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说了下去:“你们替我打算得对不对,且不说;先就妨着锦儿,治一经、损一经,大可不必。” “那末,”夏云耐着心说:“你倒替你自己打算打算呢?” “我的命苦,我认命。除非——” “除非怎么样?”夏云知道她有话不肯说,便催问着:“你尽管说!你跟我,还有甚么顾忌不成。” “不说了,不说了。”绣春乱以他语,“咱们聊些别的。” 正谈到这里,只听窗外有人声,细辨是曹雪芹与秋月;夏云推门出去一看,果不其然。 “王二哥今天住在镖局?”曹雪芹问。 “是啊!”夏云问说:“太太睡了?” “原是睡了,才来找你们的。”秋月问道:“你们姑嫂俩的体己话,都说清楚了吧?” “这件事,现在是不能谈的。”绣春抢着说道:“你们也该想想我眼前的处境,我现在住在他们那里,一谈这件事,我答应了呢,少不得有人当作新闻,四处宣扬,我怎么受得了?如果谢绝了,心里总不免存着芥蒂,就算人家宽宏大量,我自己也会嘀咕,怎么好意思还住下去?左右为难,不谈最妙;你们想呢?” 为她设身处地想一想,确是成不成都是能使人受窘的一件事。曹雪芹和夏云都知道她是一种遁词;而秋月却还不死心,她说:“暂且不谈可以;不过,你到底是何打算?跟我们先说说也不要紧。” “不!等我回到我自己家,才能告诉你们。” “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这不算。等我二哥置了房才算。” 于是谈起预备在京置产的事。曹雪芹与秋月对此亦都有兴趣;尤其是将来夏云、绣春都能住在近处,日夕往还,这一点在好热闹的曹雪芹,更为兴奋。 “我跟绣春说了,想约你一块儿去看看;你有兴致没有?”夏云对秋月说:“如果有兴致,咱们早点动身。” “怎么没有兴致?太太原来就要让我去看看锦儿,正好——”秋月突然顿住——本有句俗语要说;话到口边,觉得这句俗语太粗俗,所以硬咽了回去。 “正好甚么?”绣春却是口没遮拦,替她说了出来:“正好‘烧香看和尚,一事两勾当’,是不是?” 听得这话,曹雪芹像当胸挨了一拳,隐隐心痛;夏云发现他神色有异,急忙问说:“芹二爷怎么回事?脸色不好;是那里不舒服?” “没有甚么!”曹雪芹顾而言他地,“你们那一天进京?” “那一天都可以。”夏云答说,“明儿先回了太太再说。” “她的事呢?”秋月指着绣春问:“怎么跟太太回?” “就用她自己的话;再好不过。” 夏云口中的“她”,当然是指绣春。于是秋月在第二天一早,伺候马夫人梳洗时,便将眼前绣春的处境,不宜谈这件事的缘故,从从容容地说了出来;马夫人亦以为然。不过她也跟秋月一样,希望知道绣春最后的打算。 这样就又要谈绣春与她二哥合作置产的事。马夫人听完;慢条斯理地说了句:“绣春比你们谁都有算计;她的事,实在不用旁人替她操心了。” 这句话意味很深,秋月不由得好奇心起;“太太看,”她问:“绣春想置产是甚么算计?” “我不知道。只怕绣春自己也不知道。不过这样做法,可进可退;她自己是把脚步站稳了。旁人不必再替她耽心;也许,咱们替她作的打算,她自己都早已想到了。” “是!”秋月趁机又问:“夏云约我进京去看房子;太太看,行不行?” “没有甚么不行。你早去早回就是;看看锦儿,劝她自己保重。” “我知道。”秋月紧接着说:“她问起绣春的事,该怎么说?” 马夫人想了好一会说:“绣春的话倒是很实在;锦儿也许是面子拘着,不能不大方;你不妨先多探一探她的口气,果真如绣春所说的那样,就根本不必再谈了。” “倘或倒是真心想邀绣春在一起呢?” “那就得看她自己了。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反正绣春没有回绝,就有希望。” 秋月将马夫人的话,仔细体味了一会;自觉大有心得,最好采取听其自然的态度。 这一念的转变,她觉得肩上的负荷,减轻得太多了。 *** 一见绣春陪着夏云、秋月,连翩而至,锦儿只当好事已谐,满怀喜悦,却又像失落了甚么;不过一时无从去细辨自己的心境,只是打点精神,接待这些不速之客。 “你别忙着张罗了!看你捧着个大肚子,我都嫌累赘得慌。”绣春拦着她说,“我来替你做主人。” “你本来就是半个主人嘛!”锦儿坐了下来,“你这么说,我就乐得偷懒了。” 显然的,说“半个主人”,弦外有音;绣春微笑不语,看了秋月一眼,径自监厨去了。 于是锦儿精神抖擞地,跟秋月与夏云谈了起来,先是谈她初度怀孕的感觉;一种将为人母的喜悦与骄傲,给了秋月不小的感触,但她却插不进话去,只有夏云才够资格给锦儿提忠告。 看看冷落得秋月太久,锦儿便问:“太太搬进京的日子定了没有?” “总在下个月。”秋月答说,“大概一进京就能吃你的红蛋。” “我倒是盼着太太能早早来喝喜酒。” “早得很呢!”秋月当头便拦了回去。 锦儿脸上顿时便有掩抑不住的失望;看看夏云,又看看秋月,希望她们说下去。 这当然要由夏云来说;“事缓则圆。”她慢条斯理地,“我们得先在京里安一个家,等绣春搬了回去,才能谈这件事。” “那又是为甚么呢?”锦儿急急问说。 “绣春的性情,你还不清楚;她得为自己占一个地步。住在你家来谈这件事,倒像是无路可走,投奔到你家似地。” “这!我倒从来没有想到过。你们也未免太多心了。” “倒也不是甚么多心。”秋月插进来说:“如今谈这件事,绣春的处境确是有点儿尴尬。反正她要找房子;你要坐月子,也没有工夫。等过了这两个月,从从容容谈也很好。” “怎么?还要买房子?”锦儿问夏云:“是王二哥买?” “他们兄妹合伙。喔,还有件事要托你;其实是绣春的事,她有些首饰想脱手,好凑房价。你一定有路子。” “路子有。”锦儿问道:“有多少东西?” “这要估了价才知道。”夏云又说,“也不是完全脱手,只要凑够了两千银子就行了。” “两千银子小事;我有点私房,借给你好了。不必谈利息;也不必谈限期,王二哥甚么时候方便,甚么时候还我好了。” 夏云笑了,向秋月说道:“你听听,好阔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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