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虚阁网 > 高阳 > 曹雪芹别传 | 上页 下页 |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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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福能说不去吗?任何差使皆可辞谢;唯独此差不能辞。一辞便是贪生怕死,不但立罹重典,而且一生的名都毁掉了。 于是傅尔丹被派为靖边大将军,由北路出师;川陕总督岳钟琪为宁远大将军,由西路出师。傅尔丹的副手是辅国公巴赛;另派顺承郡王锡保掌握武将军印信,负有“监军”的任务。达福则被派为傅尔丹的参赞。 这时各路人马皆已调遣妥当,有奉天兵、索伦兵、宁古塔兵、宁夏兵、察哈尔兵、蒙古土默特兵,步骑皆有;另外还有两个车骑营,由汉军魏麟、闪文绣率领。 到得南苑阅兵那天,五色旌旗,刀光闪耀,皇帝祭告太庙以后,亲临南苑;只见傅尔丹面如重枣,长髯飘拂,骑在一片枣骝马上,望过去宛如关云长再世;再见到那壮盛的军容,喜不可言,当时大犒三军;解下御用的朝珠亲手赐予傅尔丹,并特准使用黄巾紫辔,满以为傅尔丹将来亦必是配享太庙的人物。 不料出师那天,大雨倾盆,旌旗尽湿,狼狈不堪,有人便觉得不祥。果然,傅尔丹到了唐努乌梁海以南,阿尔泰山以东的科布多,屯兵到雍正九年六月里,策零派人诈降,说准噶尔内部意见不和;策零与“罗剎”——俄罗斯的哥萨克骑兵,常有冲突,驼马疲弱,大有可乘之机。傅尔丹信了他的话,下令出兵。 他与部下都是一时之选,个个皆通兵法;前锋统领名叫定寿,当时发言,说据他们所获得的谍报,策零按兵不动,静以观变,慎谋不测;不如陈兵边境,作威胁的态势,策零不降即遁,那时再进兵追击,方是万全之策。眼前岂可听俘虏的片面之词,轻入敌垒? 傅尔丹引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成语,笑定寿胆怯。主将如此表示,部下有何话说;定寿出帐,将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交给他携入军中的老仆,说他死定了,而且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只有拿这件袍子去归葬。 帐中还在争执,都以为未可轻进。傅尔丹理上辩不过,只好拿武臣不怕死的话来激将。看看无可挽回,好些武官都交代了后事。 结果六月初八出兵,十七在博克托岭中伏,七月初一回科布多;去了一万人,回来两千。副将军巴赛、查弼纳,前锋定寿,参赞达福,另外还有七、八员大将,阵亡的阵亡,自杀的自杀,不过傅尔丹还是安然回到了科布多。 败报到京,皇帝掉了眼泪,自悔不听达福的话,所以抚恤特厚。傅尔丹由于张廷玉极力为他辩解,处分不大;只是跟顺承郡王锡保互换职司,锡保接了靖边大将军的印信;傅尔丹以振武将军襄办军务。 “王爷倒想,”方观承把话又拉回到张廷玉身上:“张中堂当时是主战的,如今何能言和?说一句‘小人之心’的话,张中堂最希望的是,鄂中堂这趟回来,能说一句:战局有希望,应该打下去。将来打胜了,他是首赞圣武之人,功赏必先;打败了,也有鄂中堂替他分担罪过。” “对极了,对极了!”平郡王恍然大悟,但也不由得感慨:“张衡臣的用心,深刻如此;以后倒要好好儿防着他。” “这是我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平郡王将他的话从头又想了一遍,不免还有些疑问,“鄂毅庵呢?”他说:“这趟回来,一定会劝皇上收束?” “是!他一定主和,而非主战。” 看他说得如此有决断,平郡王便又要问缘故了。方观承的看法是,且不论战局是否能打得下去,仅以鄂、张个人来说,互不相下,就必然处于两极端上,一个主战,一个自是主和,倘或鄂尔泰亦主战,功则不显,因为有张廷玉言之在先;过则必重,因为时非昔比,若无必胜的把握,何可主战!而必胜的把握,不知在何处? “照这样说,果然不必跟鄂容安去谈这件事了。”平郡王停了一下又说:“军需支出,一天要八万银子;雍正七年至今,整整四年你算算已花了多少?” 一年三百六十日,四年一千四百多天;一天八万,一千四百多天,一万万银子出头了。 宾主二人在心里默算了一下,相顾惊愕,目瞪口呆。 ***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鄂容安来求见平郡王,递上一封鄂尔泰发“巡边”到了太原所发的信;据鄂容安说,他父亲特为指示,要他到王府当面呈递,勿为人知。 这就意味着信中所谈之事,必不能为外人道。拆开一看,更令人意外,鄂尔泰希望平郡王能派一名亲信,由京南下;在他由太原到保定途中相晤,有事相谈。 谈些甚么呢?平郡王简直无法揣测;他只把方观承找来,将信拿给他看,问他该如何办? “王爷预备派谁去?” “那还用说吗?自然是请你辛苦一趟。” 这是义不容辞的事。为了保守秘密,方观承告了病假,然后人不知、鬼不觉地连随从都不带,出京步行到良乡,才雇了一头骡子,循官道南下。 方观承行路的经验太丰富了,打定主意“放夜站”——夜行晓宿。一则时逢盛暑,“放夜站”比较凉快;再则亦是避人耳目,经过保定时,更加当心,因为有直隶总督李卫手下的眼线,密布城厢内外。 当然到了地头,第一件事是打听鄂尔泰的行踪;其实亦不须打听,当朝宰相,视师回京,地方官办差视作一件大事,方观承只到驿站去看一眼,心里就有数了。 这天到了正定府,方观承就不必再往前走了,因为自山西到直隶,如果穿过“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正定府是必经之地;在这里一定可以等到鄂尔泰。 找了家客栈,洗脸抹身,草草果腹,方观承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午后起身,吃了饭上街闲逛,到得西门,只见有个佐杂官儿带着一批工匠差役,正在打扫房屋,挂灯结彩。方观承心想,这大概就是替鄂尔泰在预留公馆了。上前一问,果不其然。 于是方观承就在附近找了家茶馆,拣临街的位子坐下,闲坐喝茶,观望动静;不久,只听鸣锣喝道之声,自东而来,到得近前看清“高脚牌”上的官衔,方知是正定知府。这么热的天,知府出城干甚么?自然是去迎接鄂尔泰。 意会到此,方观承坐不住了;回到客栈,换了官服,取出预先备好的手版,还有最要紧的是,一封平郡王的亲笔信。然后请店家雇来一乘小轿,复回西门;鄂尔泰行馆门前,已是轿马纷纷,其门如市了。 方观承在远处下了轿,自己持着拜匣到门上问讯;来接待的是一名典史,看方观承戴着金顶子,是与知县品级相同的七品官,便打了一躬,开口问道:“大老爷尊姓?” “我姓方,从京里来;要见鄂中堂。” “鄂中堂刚到不久。不知道见不见客?等我来问一问。” 那典史去了不久,找来一名穿蓝布大褂而戴着红缨帽的中年汉子,开出口来是京片子;方观承便知是鄂尔泰的贴身跟班,当下便将拜匣递了过去说道:“我姓方。这拜匣里有我的手版,还有一封信,关系重要,请你面呈中堂;我在这里听回音。” 听差答应着去了;隔不多久,便有回音:“中堂交代,知道这回事了;请方老爷晚上再来。” 方观承便先回客栈休息,到得天黑再去;等到二更时分,知府知县相继辞去,才见着了鄂尔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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