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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那面呢?通到啥地方?”

  “林家——”

  “林家”二字一出口,王木匠陡然一惊;酒都吓醒了——刚才就是因为已有几分酒意,口没遮拦;现在说到林家,自己提醒了自己,想起林家那桩案子,再想到坐在对面的人身份,这些念头加在一起,恍然意会,自然要大吃一惊。

  “大爷”,他的神色异常严重,“你老问这些话,到底是为了啥?”

  “刚才不是说过了,谈谈作个比较。”

  “大爷,你不要骗我了,一定有道理在内。如果你不说明白;大爷,我要得罪了,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多说一句。”

  说到这样决绝的话,刑房书办无选择。索性倾囊倒筐,将林家招赘女婿投河这桩案子的可疑之处,都说了给王木匠听;听得王木匠伸出舌头,半天缩不回去。

  “原来邵大少爷看中了她!我倒真没有想到。”

  接下来就该工木匠细说究竟了。“邵大少爷”当初告诉工木匠,从他父亲下世,族中就发生夺产的纠纷;他有个恶叔,打算以绑架的手段,迫使他有所承诺,否则便要谋害他的性命,由那恶叔的长子入继。接收“邵百万”的全部产业。为此,他跟林家情商要做个地道,缓急可恃。

  “你想想看,我哪里会想得到,他开这个地道,是派这样的用场。真正知人知面不知心!”

  “现在闲话少说,我请问你,那面的出口做在哈地方?”

  “是一间空房子里。”

  刑房书办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当初自然是空屋,一则不能表露,地道直通人家的闺房;再则不是空屋,施工不便。等造好了,林采春再搬进去住,有何不可?

  “这间房子,你到了那里,自然认识?”

  “自然认识。”

  “那好!”刑房书办欣然引杯,“来,来,先敬你一杯;少不得还有麻烦你的地方。”

  “大爷!”王木匠哪里肯受这一杯酒,“这件事你无论如何要帮我的忙,豁免了吧?”

  “豁免?这又不是为难的事。”

  “怎么不为难?邵家这方面,我不好交代;再说,这是违犯行规的,以后再没有人请教我了。”

  这话倒也是。刑房书办沉吟着,不知如何处置。

  “大爷!”王木匠说,“我在后街上造了一所小小的房子,原是想分了家以后,自己搬到那面去住的。你老如不嫌弃,先搬了去住;明天我就把地契送过来。”

  为了想豁免指证的“官差”,竟愿以一幢住房作为谢礼:这在刑房书办不能不感动,也不能不替他想办法。

  办法不难想,却须装出很伤脑筋的样子;攒眉“苦思”了半天,他方始开口:“公事一定要有交代;不过你王老板,我一定不拿你牵涉进去,你画一张图来;上头如果问到,这张图是从哪里来的?我自有话回答;决不会说出你的名字来。”

  这是暗示,如果王木匠食言而肥,便会将他牵涉进去。像这样的命案,一成“诊累”,倾家荡产亦非意外。王木匠得此保证,欣然应承,告辞而去。

  等他一走,刑房书办定下心来,将这夜的收获,重新回想了一遍。越想便越高兴,案子可破,房子可得;而邵定侯百万富豪,遭遇这样一场官司,银子还不如当泥沙般往外搬?不想者来还走这么一步鸿运!一高兴之下,当夜就进行门求见池大老爷。

  “恭喜大老爷,”他红馥馥的脸上,堆足了笑意,“案子可以说,破了一半了。”

  “怎么?”池大老爷特别假以词色,“来,来!你坐下来谈。”

  于是刑房书办斜签着身子,坐了下首方凳上一角,开始细谈案情;当然,他不会提到阿龙如何料事如神,只说他怎么样静心参悟,猜透了其中的机关。

  池大老爷一直在静静听着;听到林家招赘女婿的尸首,可能藏在地道之中,不由得失声说道:“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太有道理了,你说下去。”

  再说下去,话就有些不大圆顺了。他说他知道邵家掘了一条地道,入口在邵家的书房中;但却说不出他是怎么知道的。好在池大老爷对此倒不太关心;关心的是地道的出口。

  “出口,不错,是在林家;但不知道是在哪一间屋子?想起来是在林采春的房间里,而且是在床底下。”

  池大老爷点点头说:“是在林采春房间里不错;不过怎么知道在她床底下。”

  刑房书办是据王木匠漏出来的,“开在床底下的都有”那句话而云然;只是不便明说,含含混混地答道:“我是猜想。”

  “猜得也有道理。”池大老爷想了一下问道:“那末,现在该怎么办?”

  “有了确实证据就不怕了,大老爷明天就到林家,挖开地道就是。”刑房书办又说,“书办已经想法子去打听了。地道在林家的出口,究竟是哪里,明天就有确实消息,包管不错!”

  池大老爷听得这样的话,高兴异常,拿刑房书办,着实夸奖了一顿。同时决定,第二天下午踏勘林家;传下话去,早早伺候。

  到得第二天一早,刑房书办刚要上衙门,有个陌生人叩门来访,自道是王木匠的胞弟,带来一份住房的红契相赠,却无林家地道的图样。还说王木匠昨夜酩酊大醉,酒后胡言,不足为凭。同时又透露;王木匠已经不在绍兴,到江西探亲去了。

  刑房书办听得这话,半晌作声不得;心知事情起了绝大的变化,王木匠不但否认与出走,很可能已将所知的秘密,全盘泄露给邵定侯了。怎么办?他绕室彷徨,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好走;进得衙门直奔签押房,见了池大老爷,双膝跪倒,将王木匠出尔反尔的经过,和盘托出,自请处分。当然,他将案情秘密说与王木匠得知,是有一番辩解的,说非如此,不能套出王木匠的真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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