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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来梦儿车态怡君 裴玄真宫人私侍(1)


  诗曰:
  谩道车为态,休言肉作床。
  纵然来好梦,也不及黄梁粱。

  又云:
  世已归新主,君犹认旧臣。
  不须三叹息,天道善人亲。

  话说炀帝正调戏罗罗,忽被萧后撞来问道:“陛下,在此何干?”

  炀帝笑道:“朕因御妻睡熟无事,偶闲步至此。忽遇罗罗,朕无心戏她两句。她遂认以为真。千推万阻,慌得颜面俱红,殊可笑也!”

  萧后道:“陛下自幼爱她,难道无心;她既得逢君,为何推阻?”

  炀帝道:“不瞒御妻,实是如此。”

  萧后将罗罗一看,只见脸上红一会,白一会,甚是羞惭,心下愈觉不信。便嗔说道:“妾又不管,便实说何妨?”

  炀帝笑道:“御妻若不信,幸有诗为证。”

  遂将写与罗罗的诗句递与萧后。萧后接了一看,见后有“不留侬住意如何”之句,心下方才释然欢喜。回对罗罗说道:“不意你倒这等有规矩。”

  罗罗道:“贱婢下人,焉敢乱娘娘宫闱雅化?”

  萧后道:“非此诗,则尔之心迹何由得明?”

  炀帝笑道:“罗罗心迹既明,则朕之心迹亦明矣。”

  萧后笑道:“陛下的心迹明倒明了,只是有些不尊重。”

  炀帝道:“朕若尊重,便不显罗罗的好处了。”

  大家正说笑间,忽一个太监慌忙报道:“西京代王差一近侍,有紧急表文奏上。”

  炀帝随展开一看,只见上写着:

  留守西京代王臣侄侑,稽首顿首奉表于皇帝陛下:
  自圣驾南迁,忽有景城人刘武周杀马邑太守王仁恭,得众万余,袭破楼烦郡,进据汾阳宫,十分强盛。前又掳略宫女,赂结突厥;突厥得利,遂立武周为定杨可汗,兵威益震。近又攻陷定襄等郡,自称皇帝,改元天兴。又与上谷贼宋金刚、历山贼魏刁儿连和一处,甚是强横。目今又斩雁门郡丞陈孝意,窃据离宫,大有雄吞天下之心。侄侑懦弱,又无精兵良将,西京万不能守,屡疏求救,未蒙天鉴。今亡在旦夕,特遣宦臣面叩天颜。伏望皇上念先皇社稷之重,早遣能臣,督兵援救,犹可支大厦之倾;倘再延时日,则关右一十三郡,非国家有矣。侄侑仓惶无措,谨具表上闻。不胜时刻待命之至!

  炀帝看了大惊道:“朕只道是一班鼠贼,为何结连胡奴,这等猖獗起来?”

  遂驾临便殿,宣虞世基众文武来商议道:“西京危亡至此,尔等何不在意!”

  虞世基奏道:“刘武周原系小贼,皆因边将无才,不用心剿捕,故养成其势。今必须严责边将,再遣在朝亲信大臣,保守西河重地,则长安自无虞也。”

  炀帝道:“边将是谁?”

  宇文达道:“关右一十三郡兵马,皆卫尉少卿唐公李渊提调。”

  炀帝大怒道:“李渊乃独孤太后从子,与国有亲,朕故付以边疆重权,何得丧地折兵,养成贼势?其罪不容诛矣!”

  遂传旨着使臣赍诏至太原,囚执李渊来江都问罪;又传旨差朝散大夫高德儒为西河郡丞,多调兵马,内保西京,外讨群贼。众臣各各领旨而去不题。

  却说炀帝退入后宫,萧后忙接住问道:“西京事体如何区处了?”

  炀帝道:“朕已遣高德儒领兵前去救援,料不日可恢复矣。”

  萧后道:“刘武周结连突厥,其势浩大;高德儒庸愚之辈,怎生救援得来?”

  炀帝笑道:‘御妻不须忧虑,天下大矣,朕有东京以为根本,江都以为游览,尽够朕与御妻行乐。便失了西京,亦不过只少得长安一片土,也不伤十分大事,何必恼乱心曲!且取酒来饮,以尽眼前乐事。”

  萧后不敢再言,真个叫左右看上酒来。二人相对而饮。正是:

  江山社稷原无用,土地人民值几何?
  只有樽前一杯酒,时时刻刻要消磨。

  炀帝与萧后正笑谈饮酒,忽又一个内相来奏道:“东京越王遣近侍有表文奏上。”

  炀帝忙展开一看,只见上写着:

  留守东京越王臣侄侗,稽首顿首奉表于皇帝陛下:
  去岁杨玄感兵反黎阳,蒙遣将宇文述、屈突通以彰天讨,幸已败亡。但玄感虽死,而谋主李密统有其众,愈加猖狂。先夺回洛仓,后据洛口仓,所聚粮米尽遭其掳。近又遍张檄文,毁辱天子,攻打东京,十分紧急。伏乞早发天兵,以保洛阳根本;如若迟延,恐一旦有失,则圣驾何归?臣侗不胜急切待命之至!外檄文一道,附呈御览。

  炀帝再将李密檄文展开一看,上写道:

  大将军李密,谨以大义布告天下:
  隋帝以诈谋坐承大统,罪恶盈天,不可胜数。紊乱天伦,谋夺天子,罪之一也;弑父自立,罪之二也;伪诏杀兄,罪之三也;迫奸父妃陈氏,罪之四也;诛戮先朝大臣,罪之五也;听信奸佞,罪之六也;开市骚民,征辽黩武,罪之七也;大兴宫室,开掘河道,土木之工遍天下,虐民无已,罪之八也;荒淫无度,巡游忘返,不理政事,罪之九也;政烦赋重,民不聊生,毫不知恤,罪之十也。有此十罪,何以君临天下?可谓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密今不敢自专,愿择有德,以为天下之君;仗义讨贼,望兴仁义之师;共安天下,拯救生灵之苦。檄文到日,速速奉行!

  炀帝看了大惊道:“李密何人也?来窥伺东京。又出此狂言,罪不容于死矣。”

  欲要调兵救援,却又没有良将。思量了一歇,遂将表文放下,沉吟不语。萧后道:“东西两京受困,天下事亦自寒心。”

  炀帝忽长叹一声道:“天意若在朕,鼠贼安能为也,两京自然无忧!且将酒来饮,莫要负此好景。”

  众宫人忙斟巨觞献上。炀帝因心下不畅,勉强连饮数杯,要解愁闷。怎奈酒不解真愁,吃来吃去,情景终觉索然。正是:

  天下已如冰与雪,君王犹把酒杯浇。
  谁知玉液都倾尽,一种真愁不得消。

  自此以后,两京告急文书,就如雪片一般乱纷纷都打到江都来。炀帝无可奈何,只是将酒与萧后众美人强自支撑。口里虽说些大话,然寸心中甚不能自安。每日里也不冠裳,但头戴幅巾,身穿短衣,在宫中百般淫纵,以为消遣,一日与萧后同寝后宫,忽思量往事,睡不能安。在床上左一翻,右一覆,毕竟不能合眼。半夜里复穿了衣服,走起来同众美人到各处闲行。步了一会,殊觉无聊。众美人要解圣怀,只得又将酒献上,炀帝强饮几杯,带些酒意,又拥了众美人去睡。先同杳娘睡一歇,睡不安,又换了朱贵儿;同朱贵儿睡一歇,睡不安,又换了月宾;换来换去,总睡不安。才蒙胧一霎,又忽然惊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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