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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赐光绫萧后生妒 不荐寝罗罗被嘲(3)


  二人不知是萧后要的,满心欢喜,慌忙谢恩受了。正是:

  莫道君王心不私,偷情换趣哪有移!
  分明许与光绫子,又作新恩赐爱姬。

  宝儿与绛仙得了耀光绫,便欢欢喜喜,拿去收藏。及萧后来时,龙案上已不见了绫子,忙问道:“陛下赐妾的耀光绫,放在何处?”

  炀帝佯作惊道:“耀光绫朕赐御妻,御妻不要,朕已又赐别人。御妻为何复问?”

  萧后含怒道:“此绫妾深爱之,谁说不要?”

  炀帝转埋怨道:“御妻既要,何不就收了去?却丢在此处,朕不知又误赏赐了人,却怎生区处?”

  萧后见炀帝说得慌忙,便信以为真,心下还不甚恼。因问道:“赏了哪个?”

  炀帝自觉口涩,回答不出,捱了半晌,方应道:“总是朕的不是,误赏了人,御妻何必细问。”

  萧后道:“误赏也罢,毕竟是谁,何妨明讲?”

  炀帝被逼不过,只得说道:“方才吴绛仙、袁宝儿二人走来,只管翻弄,朕一时没主意,遂赏了她去。”

  萧后听见又是此二人,哪里还忍耐得住!急得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气昂昂的大怒道:“陛下欺妾太甚!专一宠这两个贱婢,欺压于我,是何道理?”

  炀帝忙劝道:“哪里敢欺压御妻?总是朕一时糊涂,失于检点,御妻不要多心。”

  萧后道:“袁宝儿要看新绿,便依她看新绿;吴绛仙要灌醉我,反说我错听;大家打觑妾老,又说是无心。这都罢了,方才两匹绫子,明明是妾要了,却故意赐给两个贱婢,以羞辱于妾。妾虽丑陋,也是一朝王母,倒受辱于两个贱婢,叫妾何以为人!”

  说罢,便嚎啕大哭起来。炀帝慌得左不是,右不是,再三劝慰,哪里肯住。没法奈何,只得叫宫人去召十六院夫人来劝。众夫人闻召,都来说道:“陛下也忒忘怀,贱妾等不瞅不睬,忘怀罢了;怎么连许了娘娘的绫子,也忘怀又赐别人?”

  炀帝笑道:“朕央众妃子来劝解娘娘,倒乘机儿讥诮起朕来。”

  众夫人齐笑道:“讥诮陛下,正是解劝娘娘。”

  因对萧后说道:“万岁也是一差二误,娘娘不要恼罢。”

  萧后带哭说道:“什么一差二误,怎再不差与别人,偏只差在这两个贱婢身上?”

  炀帝道:“朕实是差了。这耀光绫,御妻若要,如今取回,却也不难。”

  萧后道:“取回来也不香了。只杀了这两个贱婢,方才泄我之气。”

  秦夫人暗暗对炀帝说道:“只是这等空劝,娘娘之气如何消得?陛下可将二美人暂贬一贬,方好收头。”

  炀帝低头沉吟,犹舍不得。秦夫人道:“贬不过是个虚名,消此一时之气;过一两日,娘娘气平了,便好召回。”

  炀帝没奈何,只得依着秦夫人,传旨将吴绛仙贬回月观,袁宝儿贬入迷楼,俱不许随侍。因对萧后说道:“贬了二人,御妻便可见朕的心迹了。”

  萧后道:“贬虽贬了,只怕心中还有些放不下。”

  众夫人齐说道:“万岁既贬了她两个,娘娘再要搜求,就太过了。”

  萧后方才拭泪不语。众夫人忙叫取酒。须臾排上宴来,众夫人各奉一杯说道:“万岁与娘娘满饮此杯,闲话再不消题了。”

  炀帝吃干说道:“朕再没得说,只怕御妻还要多心。”

  萧后道:“妾倒不多心,只怕陛下要多事。”

  众夫人笑道:“多心多事,皆为多情耳。”

  大家说说笑笑,你一杯,我一盏,依旧又欢然而饮。正是:

  花争调笑柳争嗔,难得风光处处亲。
  谩道消除心上恨,须知断绝意中人。

  自此之后,萧后与炀帝时刻不离,绝不放炀帝到月观、迷楼中去游,每日家只在宫中行乐。一日,炀帝乘萧后午睡未起,遂独自信步到后宫闲耍。才转过一架绣屏风,只见一个美人梳妆正完,手持着两面宝镜在珠帘下细细照看,左顾右盼,十分风流俊俏。后人有诗单赞美人帘下对镜之妙云:

  妆成不自喜,鸾镜下帘随。
  影落回身照,光分逐鬓窥。
  梨花春对月,杨柳晚临池。
  已足销人魄,何须更拂眉!

  炀帝看那宫人生得烟轻月瘦、雪韵花妍,百般娇媚,心下又惊又喜道:“宫中哪里又来了这一个美人!”

  忙走近前仔细一看,认得是萧后心腹宫婢罗罗也。原来这罗罗披发时,炀帝就注意爱她,后来长成更觉美丽。萧后恐怕炀帝见了宠幸,故将她藏在后宫,不容见面。不期这一日恰恰撞着。炀帝吃惊道:“罗罗长成了,倒这等鲜妍,可喜,可喜!”

  罗罗忙将宝镜放下,袅袅婷婷磕了一个头。炀帝随用手挽起问道:“为何许久再不见你?”

  罗罗答道:“万岁倒还记得贱婢!”

  炀帝道:“怎么记不得,你披发时,朕最爱你这一双眼生得秀美,今日春山远黛,斜簇双蛾,种种风流,又不独一秋波矣。”

  罗罗谢道:“贱人陋质,焉敢当万岁嘉评。”

  炀帝一边说着,一边遂走进帘来坐下。罗罗恐怕萧后看见,忙问道:“娘娘在何处?却放万岁独行至此?”

  炀帝笑道:“朕难道自来不得,定要娘娘放来?”

  罗罗笑道:“万岁来是来得,只怕放不放还在娘娘。”

  炀帝笑道:“你这妮子就看得朕这般骇怕,你且过来耍一耍,看朕怕也不怕?”

  遂用手来抱罗罗,罗罗慌忙推辞说道:“娘娘实在何处?万岁虽不怕,贱婢未免要怕。”

  炀帝道:“实对你说罢,娘娘午睡未起,朕悄地走来,并没人看见,戏耍片时何妨?”

  遂将罗罗抱入怀中,坐于膝上,百般偎倚。罗罗半推半就,低头不语。

  二人正调戏间,忽疏辣辣的一阵风来,将珠帘掀起,就像有人走来一般。罗罗猛然看见,只道是萧后来寻,吓得魂不附体,慌忙跳起身来躲避,连炀帝也吃了一惊。及走到帘前看时,哪里有个人影?再回身看罗罗时,早吓得满脸通红,走不是,立不是,只管失惊打怪。炀帝笑道:“怎么这等胆小!”

  罗罗慌做一团,哪里答应得出?炀帝看了又爱又怜,一时情兴勃发,就要私幸罗罗,忙近前来抱搂。罗罗慌躲开说道:“这个使不得,娘娘知道,不当稳便。”

  炀帝道:“娘娘此时睡熟,哪里便得知道?”

  罗罗道:“娘娘多心,一醒便要来寻,倘然撞见,这羞惭怎当!”

  炀帝缠了一歇,见罗罗不肯顺从,因笑道:“好一个痴东西,朕一团好意,却这等千推百阻,殊可笑也!”

  罗罗闪来闪去,只不敢近身。炀帝忽见案头有笔砚,遂信手题诗四句嘲之,说道:

  个人无赖是横波,黛染隆颅簇小蛾。
  幸得留侬伴成梦,不留侬住意如何?

  炀帝题完,遂念与罗罗听。罗罗听了,说道:“万岁恩宠,岂不望沾,但恐娘娘得知,未免又是吴绛仙、袁宝儿之续也。”

  正说未了,忽见萧后悄悄的走到面前问道:“你二人在此何干?”

  二人惊慌无措。正是:

  并立虽无事,相依若有情。
  任他湘水碧,亦自洗难清。

  不知萧后撞来,炀帝与罗罗毕竟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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