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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玉钏努力静了静心,要身边的弟兄帮她给狗剩包扎伤口,自己立起身走到床前,伸手扯过一条干净床单撕了。

  守在狗剩身边的弟兄道:“娘娘,狗剩怕不行了,要和你说话哩。”

  玉钏甩了床单,重在狗剩身边蹲下。

  狗剩张了张嘴,喊了声干娘,断断续续地道:“白脸狼,可不……不是好东西,被周旅长买通了,在……在山里就买通了,守……守外峡口不是为咱,是为周旅长。我……我到今日才发现,但一……一发现,他们就向我下了手,捅……捅我三刀,把……把我推下了山崖,以为我死定了。我……我偏没死,就……就来报信了。”

  玉钏问:“他们知道你到这来么?”

  狗剩道:“不……不知道。他们正怕我报信才下……下的手。他们大概是想在你们往峡中退时再打……打你们。”

  玉钏强忍着泪道:“好了,你……你别说了,咱会有办法的。”

  狗剩笑了:“有办法就好,就……就好……”

  就说到这,狗剩再无话了,待福海回来,狗剩已气息全无。

  福海看着咽气的狗剩,自知已走上绝路,恶狼似的在屋里转了半天,气狠狠下了命令:“日他娘,开拔,立马开拔!”

  玉钏小心地问:“向哪开拔?”

  福海吼道:“自然向山里开拔,还能向哪?!”

  玉钏更加小心地说:“只怕不行吧?山口那地形咱不是不知道,咱往那开是死路一条。你得再想想,万不可莽撞。再者,据狗剩说,白脸狼时下还想瞒咱,咱就装作不知,派个弟兄混进山,给二先生报个信,让二先生从山里接应行么?”

  福海想了半天,摇头道:“就目下看来,从白脸狼眼皮底下混进山断无可能,要进山得想别的法。”

  福海思谋半天,终又有了主意。

  命令改了,不开拔了,福海连夜派了个能攀绝壁的弟兄攀过一线天进山,让内峡口的二先生带人沿两边山崖往外赶,用连珠枪扫掉外峡口的白脸狼,打开入山之路。同时命令圩中弟兄不动声色,只当不知道这番事变,待得听到外峡口枪声一响,便向山中速退。

  然而,一切已来不及了。

  天未大亮,随老三进城谈判的刘三生跌跌撞撞回来了,见了福海便大哭道:“三……三爷已被周旅长扣了,周旅长要用三爷换玉钏娘娘,而且明着说了,人家此番大动干戈全是为了咱这玉钏娘娘!”

  福海一听刘三生这话,惊呆了。

  玉钏也惊呆了,她再也想不到,当年那个周团副,今日这个周旅长,竟会为她闹出这么一番轰轰烈烈的大动静。

  刘三生此刻已无了往日对玉钏的敬爱,恨恨地盯着玉钏,对福海道:“总爷,咱今日全害在这娘娘手上了,咱这娘娘原是人家周旅长的旧日相好,当初为她破身的就是人家周旅长!”

  这又是玉钏没想到的事,这深藏于心的往日旧事,竟也被刘三生知道了,而且又是在这紧要关口知道了!身子一软,玉钏面团也似的瘫倒在地。

  当年搂在马上把玉钏带进山的刘三生,今日连看也不看玉钏一眼,只对福海道:“总爷,事情已到了这一步,你是要咱三爷,还是要你这娘娘,自己掂量着办吧!”

  福海极度震惊之下,冷静得出奇。福海手提盒子枪,走到玉钏面前,一把拉起玉钏,淡然问:“这……这都是……都是真的么?”

  玉钏身子软得很,仍想往地上倒,只是被福海的大手扯着,倒不下。

  见玉钏没做声,福海火了,吼道:“我问你话呢!”

  玉钏这才木然点了点头。

  福海又问:“你真……真和周旅长好?”

  玉钏只一愣,便甩着泪叫起来:“不!不!那时我……我在观春楼,没办法!谁给钱,我……我就得给谁扮笑脸……”福海一声不吭,把枪在手上掂着,机头打开合上,合上又打开。

  玉钏不再做任何解释,只等着福海的最后裁决。她认定在和周旅长的关系上,她是无辜的。周旅长做了什么是周旅长的事,与她无关。周旅长作为一个旧日情人早已死了,就连白少爷也早已死了,她要做的团长太太是徐福海这个团长的太太。

  她无愧无悔。进山之后到现在,她再没做过对不起福海的事,白少爷三次进山,都想找机会和她说话,她一直是躲着的。

  然而,福海纵然杀了她,她也无怨,福海和弟兄们走到今日这绝路上,全怪她,全怪她呀。受招安这条路不是福海和弟兄们要走的,是她要走的。是她要做什么团长太太。是她相信了周旅长和白少爷。她在凤鸣城中受了那许多凌辱,仍忘不了凌辱她的凤鸣城。她是自作自受……

  刘三生又道:“总爷,要不你就杀了她,要不你就用她换回咱三爷,反正这女人你是断不能留了。”

  福海气急败坏,劈脸给刘三生一个耳光,恶骂了一声:“滚!”

  刘三生偏不走,仍凶狠地盯着玉钏看。

  玉钏眼中泪水直流,饮泣着慢慢站起来,走到福海面前,夺过福海手中的枪,将机头合上;又从刘三生的腰间解下佩刀,递到福海手上,说:“福海,别犯难了,就用这个吧!马上还要打周旅长的官军和白脸狼那孽种,省颗子弹吧!”

  福海没去接刀。刀落到了地上。

  玉钏拾起刀,又对福海道:“你下不了手,我……我就自己来……”

  福海一怔,上前夺过玉钏手中的刀,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说:“算了,玉钏,你……你走吧!你……你生就不是我们山里人!我……我当初把你看错了,本不该把你从观春楼弄来的——你……你的命根在凤鸣城里。你……你权当是在山里做了两年客吧!”

  玉钏没待福海说完,就在福海面前跪下了,双手搂着福海的腿,泣不成声道:“福海,我……我不是客!我……我是拒马峡女主人,是……是你的压寨夫人!我……我肚里还有你的种!你的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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