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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只是,老爷说,只是不知道詹姆斯还要派个什么样的美方协理来,如果合作不好,银行是搞不好的。我非常喜欢森,这你知道的。

  女人没有再听下去。她回到自己的屋里,为老爷的忧虑而忧虑,并为老爷的被蒙在鼓里而难过。她想都是因为她。

  她关上了灯。

  她听着窗外刮起了很猛的风。风发出吼声,打着木窗,仿佛朗园都被摇动了。她睡不着,在黑暗中睁大着眼睛。她隐隐约约听到隔壁老爷的房间里传出来嘁嘁喳喳小声说话的声音。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说话的声音一直到天明。天明的时候,女人终于睡着了。

  萧弘想不到,嵇林静竟然真的提出了要和他离婚的要求。她并且已经委托了在大陆的一位女友具体帮她办理各种离婚事宜。那女人白天来了。她拿来了嵇林静亲自写的离婚申请和委托书。那些文字使毫无准备的萧弘几乎失态。他请那女人把复印文件留下后,便让她走了。然后萧弘抓起了电话。他按通了越洋的键码。他知道那是稽林静的深夜,他本不应打搅她,她已经奋斗得很累,但是……

  嵇林静很冷静他说,弘,我知道是你。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为什么?弘问。弘的声音几乎发抖。

  总之我们不能总是这样。我是经过认真考虑的。我想这是解决我们之间问题的最好的办法。你知道我也曾经很痛苦。

  但你至少该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婚姻是我们俩人中间的事,而你的委托人居然已经进入法律程序了,你干吗要这样?你太把这些事当儿戏了,你……

  弘,我请你原谅我。我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自己痛下决心。这对我也不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我心里也很苦,但不说这些了好吗?我希望你能配合。你配合事情就会很好办。好了,不再说了,弘。

  嵇林静放下了电话。

  萧弘气得几乎七窍生烟,或者是因为他对此毫无准备。他想不到嵇林静会这样无情。

  弘在房间里像笼中的兽一样撞来撞去。然后便乘着电梯下楼。他来到瑟堡的酒吧,在那里一直呆到深夜。他是在深夜之后接到覃的电话的。他那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但他还是昏头昏脑地自己开着车去接覃。他已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覃为什么来到他的房间。

  覃走进来。

  覃在车上就已经闻到了萧弘身上散发着的浓烈的酒味儿。车行驶得歪歪扭扭。覃突然想到了萧小阳。萧小阳就是这么撞死人的,她坐在车上害怕极了。她真不知道萧弘是怎么把车开过来的。她从未见到过萧弘如此失态。她没让萧弘把她送回朗园,而是强迫着萧弘把车开回瑟堡的停车场里。然后,她扶着萧弘上楼。

  怎么回事?覃问着萧弘。她太了解萧弘了,他一直是萧家最理智的孩子,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从小到大,弘总是能十分坚定地控制和把握住自己,他很少发火儿,也很少同人吵嘴。他在升迁的仕途上,成了一个已经习惯压抑自己的男人,但今天他是怎么啦?

  萧弘醉醺醺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他要覃继续给他倒酒。

  覃再度问,你到底怎么啦?

  我怎么啦?我不是很好吗?我仁至义尽地去接了你,还要我怎样?我为你做的事情还不够多吗?亲爱的咱们到此为止吧,我不再……

  弘说着又突然向卫生间狂奔。

  覃跟了进去。她看见萧弘正对着抽水马桶呕吐着。那种弥漫着酒精气味的空气在卫生间的四壁间荡来荡去,令覃恶心。覃还是走过去扶着萧弘。她接了一杯清水让萧弘漱口,弘顺从地去做了。但是他又突然说,你出去。覃不肯,覃说你都站不稳了。弘于是不再坚持。他扭转身,解开裤扣开始解小便。覃就在他的身后,支撑着他。顿时又是一股蒸腾着酒精的气味和响声。覃很气恼。覃说你都让酒精浸透了,也不知道你要干吗?这样喝酒会喝死的。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值得你这样?

  覃扶着摇摇晃晃的萧弘走出了卫生间,覃觉得靠在她身上的这个烂醉的男人好重。但是覃支撑着他。覃像照顾一个病人那样,一直把萧弘扶到床上。覃让他躺下并解开他衬衣的纽扣,把弘的衣服脱掉。弘在覃的摆弄下就像一个孩子。弘说他渴,他渴极了。弘的呼吸依然是酒气十足,仿佛那酒此刻仍在他的胸膛里沸腾着。

  覃到写字台前为弘倒水。

  覃在倒水的过程中无意间看到了嵇林静那份离婚申请的复印件。

  覃于是什么都明白了。覃觉得躺在那里的弘就像个刚刚受到伤害的脆弱而可怜的孩子。他需要安慰,需要有人能帮助他。覃把水递给弘。她并且把弘抱起来。觉出萧弘赤裸的身体很灼热。他周身滚烫,像正患大病

  弘拉过来覃的手,把它放在他炽热的胸膛上,弘说,陪陪我,我难受极了。

  不,弘你别这样,你放开我。覃抽出了她的手。

  谁,又是那个艺术家?那个画画儿的?女人都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弘你不要闹。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别要求我,否则我现在就走。你醉了,你需要睡觉,别再激动了,睡吧。

  你理解我?你理解我什么?这世界上根本就没人理解我,你们都在骗我,妈的,我不知道我怎么不对了。

  弘你安静点儿行吗?覃的声音很轻,她又轻轻地把手重新伸进弘的手中。弘便将这柔软而温暖的手拉进他的被子并再度紧贴在他的胸膛上。然后,弘安静下来,仿佛睡着了,覃似乎已经听到弘睡着后粗重的鼻息声。

  慢慢地,覃觉得她的手像是被弘滚烫的胸膛烤焦了似的。她几次想抽出她的手,却几次被弘按住了。弘在睡梦中依然醒着,一直死死地抓着覃的手,仿佛覃是他溺水时的一根救命的稻草。因为她的手,覃只能离弘很近。弘呼吸的热浪一直吹拂着清醒的覃。于是,覃想到了杨。她是几个小时以前刚刚离开杨的。她是从杨的床上走开的。她曾经很伤心,但此刻她呆在萧弘的身边时,竟也感到了某种温暖和亲近。在一个晚上她同两个决然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她不管杨怎样,但此刻的萧弘却是情感上的失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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