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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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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刘界河果然把严泽光狠狠地训了一顿。

  事情是因为王雅歌引发的。这年春天,离驻地相州市八十多公里的内详县发生流行瘟疫,由师医院和各团卫生队抽调二十多名医护人员组织医疗队,前往灾区救死扶伤,师医院一名副院长担任医疗队长,王雅歌自告奋勇地争取了这个任务。

  下班回来,王雅歌把这个情况跟严泽光通报了,严泽光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看也不看王雅歌,而是看着正在做作业的妞妞。看了半天才说,“你真是一个混进人民军队的阶级异己分子,你无孔不入不择手段地毁我长城。”

  王雅歌说,“我怎么毁你长城啦?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是我们医务工作者的神圣职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军的宗旨。你反对我履行职责遵循宗旨,你才是毁我长城。”

  严泽光咬牙切齿地说,“你走了,她怎么办?”

  王雅歌说,“我想好了,把孩子交给石得法家属,她刚刚从农村过来,还没有上班。”

  严泽光的脸色这才晴转多云,嘟囔说,“这倒是个主意。”

  达成协议,两口子都比较高兴。因为考虑到一去至少是十天半月,当天夜里还恩爱了一番,而且没用严泽光说的那种“橡皮套子”,王雅歌是医生,知道掌握安全期。

  可是第二天严泽光往师医院给王雅歌打电话说,“不行。我不能把孩子交给我的下级,这样有滥用职权剥削下级的嫌疑。再说,石得法的老婆一个大字不识,把孩子交给她,还不得给我带出个小农民来!”

  王雅歌说,“那你说怎么办?”

  严泽光说,“你去把任务辞了。”

  王雅歌说,“开玩笑,你以为这是开玩笑吗?”

  严泽光说,“我这就给你们院长打电话。”

  王雅歌说,“你敢,只要你敢打这个电话,我们就离婚。”

  严泽光说,“婚姻自由,离婚也自由,但那是以后的事,我要解燃眉之急。”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挂了又把话筒拎了起来,对总机说,“给我接师医院院长办。”

  一会儿总机回话了,说师医院院长办占线。

  严泽光等了一会儿,又把话筒拎起来说,“给我接师医院院长办。”

  一会儿总机又回话了,说师医院院长办还是占线。

  严泽光说,“把他们的线掐断,把我的插进去,我有急事。”

  一会儿总机回话说,插不进去,师部总机不给转接。

  严泽光心想奇怪了,谁这么长时间占用电话,有多少话要说吗?如果有紧急情况怎么办,如果战备命令突然下达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严泽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又拎起话筒说,给我接作战室。

  刚刚讲完,就听对面办公室电话铃声大作,接着传来拉椅子推桌子的跑步声。见电话有人接了,严泽光嗯了一声,接电话的是作战股长石得法,听到这声“嗯”就知道是谁了,听到这声“嗯”就知道出大事了,气喘吁吁地问,“参谋长,有何指示?”

  严泽光说,“记录我的命令。”

  石得法说,“是,记录参谋长的命令。”

  严泽光说,“陆军第二十七师一团司令部紧急通知,各营,独立连,团直、团后各分队:为确保战备通讯之畅通,凡作战值班电话,私事不得使用,公事通话时间不得超过五分钟,凡超过五分钟即由团总机撤线。此命令即日生效。记清楚了没有。”

  石得法说,“记清楚了。参谋长,发生了什么事情?”

  严泽光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畅通战备通讯线路!”

  石得法问,“参谋长你在哪儿?”

  严泽光说,“我在我办公室。”

  石得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表情很滑稽地对刚刚进来的赵参谋和李参谋说,“哎呀,这个官僚主义啊,他在办公室,就隔着一层墙,你过来说一声也行,你把我叫过去说也行,还打电话,还要我记录,还说要保障战备通讯线路畅通,这不是官僚主义是什么……”

  赵参谋和李参谋都不说话,窃笑。这时候有人说话了,是电话听筒,听筒里传出来一声厉声质问,“石得法,你说谁是官僚主义?”

  石得法吓了一个哆嗦,这才发现电话没有挂上,听筒还在自己的手上。石得法一抬屁股站了起来,打了个立正说,“报告参谋长,我是说……我是说……我是说你就是官僚主义,你不仅是官僚主义,还是本位主义,还是自由主义!”

  严泽光怒吼道,“你混账,石得法你给我听着,你他妈的立即从作战股给我滚出来,等待另行分配工作!”

  电话里说,“严泽光你听着,辱骂下级,更是军阀。你他妈的立即从司令部给我滚出来,等待另行分配工作!”

  石得法吓坏了,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听筒里为什么会有另外一个石得法,简直是同参谋长对骂。两个参谋也傻眼了,觉得这一幕就像滑稽戏一样。石得法突然愣了片刻,似有所悟,挂上电话,戴上军帽,跑步出门,跑了七步就到了严泽光办公室的门口。

  终于,严泽光也感觉不对了,听筒里的口气越来越硬,这不像石得法的风格,石得法跟敌人作战还算不孬,但是在他严泽光面前,石得法永远是下属,是学生,是毕恭毕敬的。可是今天怎么啦?这个石得法难道吃了熊胆了不成?

  再冷静下来一听,声音也不太对,口气更不用说了。那居高临下震耳欲聋口气,如果不是比他高两级以上的人而是比他低两级的人说出来的,那这个人不是吃了熊胆就一定是疯了。

  等石得法痛不欲生地出现在他的门口,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电话那端正在骂娘的是刘界河。他的线师部总机可以拒绝插接,但是刘界河的线他的团总机打死也不敢不插。就在石得法战战兢兢地说出第一个“我是说”之后,下面的话再也不是石得法说的了。

  严泽光立正,对着话筒,音量一落千丈:“首长,刘主任,我没有听出来,我检查,我……”严泽光语无伦次,额头上热气腾腾。

  刘界河说,“你没听出来是我,就可以辱骂下级了吗?你不是官僚主义是什么,比军阀还军阀!”

  严泽光说,“是,我比军阀还军阀。”

  刘界河说,“这个账我以后再跟你算。我问你,是谁给你的权力破坏师里部署的疫区救灾工作?是谁给你的权力阻挠师医院的副院长率队奔赴疫区?”

  严泽光说,“首长,我,我的孩子没有人管,我还要管司令部,管战备训练……”

  刘界河说,“那我不管,你的困难你自己解决!现在我命令你,立即停止对王雅歌同志的阻挠,立即向王雅歌同志道歉,立即做好王雅歌出征疫区的后方勤务保障工作!听明白了没有?”

  严泽光回答,“听明白了!”

  严泽光真的明白了,他明白为什么他插不进师医院的线路了,原来是王雅歌先发制人,挂了他的电话就给刘主任打了电话。足足有半个小时啊,半个小时可以告多少状啊!

  刘界河说,“我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在团里,要尊重王铁山,在家里,要尊重王雅歌。我随时听取他们的汇报。听明白了没有?”

  严泽光回答,“听明白了。”

  刘界河余怒未消地说,“那好,你等着,最近一个时期,你犯的错误够多的了,只要我再听见二王当中有一个人反映你的问题,我们新账老账一起算,彻底清算!”

  “砰”,那边把电话摔掉了。

  严泽光一屁股摊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动弹,看见石得法在门口哭丧着脸,一拍桌子吼道,“他妈的全都是你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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