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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院长在贾副师长那里挨了骂,回到师医院召集业务骨干开会,王雅歌才知道在恒甫战役给二十七师留下的后遗症里,还有这么一项。她琢磨,王铁山两口子没孩子还不一定是孙芳的问题,没准是老王的问题呢。

  周末晚上,王雅歌下班回来,吃了饭到王铁山家,往藤椅上一坐说,“老王,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王铁山说,“太想了。”

  王雅歌说,“那你请个假,明天你们两口子跟我去一个地方。”

  王铁山说,“是看病还是抱养?要是抱养就算了,要是看病,让孙芳跟你去就行了。”

  王雅歌说,“是看病,但孙芳自己去还不行,你也得去。”

  王铁山说,“怪了,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情,我去干啥?”

  王雅歌说,“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情,但问题不一定出在女人身上。”

  王铁山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会儿才说,“那好,我就跟你走一趟。”

  晚上王雅歌把这件事情跟严泽光说了,严泽光说,“你有这个精力多关心关心我好不好?”

  王雅歌说,“我怎么没有关心你了?”

  严泽光说,“把家务事管好,把孩子带好,这不仅是对我本人的关心,也是对军队建设的支持。”

  王雅歌说,“你要是把我当作家庭妇女,那你就想错了。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不,早在相对象的时候就有约在先,各有各的事业,彼此尊重,互不干涉。家务事谁有时间谁多干,不能光让女人干。干家务是个人的事,救死扶伤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

  严泽光说,“你那也不叫什么救死扶伤,就是个进出口的问题。你也太爱管闲事了。”

  王雅歌说,“你也太不爱管闲事了。况且,这是闲事吗?这是积德行善,也是关心同志。”

  严泽光说,“好好,你去。今晚那个一下,已经好长时间没有那个了。”

  王雅歌说,“那个一下可以,但是你得按我的要求做。”

  说完拉开床头办公桌的抽屉,找出一个半透明的东西,像吹气球一样吹了一下,检查有没有漏气,然后对严泽光说,“你不想要孩子,我也不想要孩子,那我们就采取措施吧。”

  严泽光瞪大了眼睛,惊骇地问,“弄那个还要工具,这东西怎么用?”

  王雅歌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个动作说,“就这样。”

  严泽光恍然大悟说,“我坚决抵制!成何体统,没见过两口子弄那个还要戴上橡皮套,这跟打枪戴枪口帽有什么区别?弄得不好还要炸膛呢,简直荒唐。”

  王雅歌解释说,“这不叫橡皮套,这叫戴上避孕套,是橡胶制品,可以避孕。”

  严泽光说,“我不管它是啥制品。我跟我老婆弄那个,不是跟这个橡皮套弄那个。”

  王雅歌说,“那就算了,否则你写个保证书,弄出孩子来你负责带。”

  严泽光叹了一口气说,“你要是保证一发命中给我生个儿子,我负责就我负责。”

  王雅歌说,“那我不能保证,那不是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你说吧,要不要用这个?”

  严泽光说,“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王雅歌说,“有,但是我不想吃药,而且那样也不安全,还是这个比较保险。”

  严泽光说,“太不道德了,居然让我跟这个橡皮套子弄那个。”

  王雅歌说,“这不是什么道德问题,这是科学问题。”

  严泽光大义凛然地说,“算球了,我宁肯憋着!”

  6

  第二天一大早,王雅歌在前,王铁山在后,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地驶出了西大营,迎着初升的太阳,意气风发地向东驰骋。王铁山的车后座上还驮着孙芳。

  半个小时后,两辆自行车来到了相州市人民医院,王雅歌先进去找出来一个人,女的,穿白大褂,戴口罩,两眼在口罩上面显得很亮,显得很年轻。王雅歌介绍说这是贾护士,她的熟人。贾护士打量了王铁山两口子,对王铁山说,“跟我来。”

  王铁山说,“谁,你是说我吗?”

  王雅歌说,“说的就是你。”

  王铁山嘟嘟嚷嚷地说,“怎么回事,你们也不调查调查,怎么上来就把问题定在我的身上了?”

  王雅歌说,“谁说上来就把问题定在你身上了,这不就是让你去接受调查吗?”

  王铁山扭扭捏捏的很不自在,看了看王雅歌,又看了看孙芳,再看看那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女大夫,拿不定主意。

  王雅歌说,“嗨,你这个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爽快劲都没有,还军事指挥员呢!”

  王铁山把胸脯一挺说,“那好,我这就进去了。”又看了看王雅歌和孙芳说,“要不,咱们都进去?”

  王雅歌说,“这种事情,我们在场,你更麻烦,还是你自己先进去吧。”

  王铁山说,“那我就单刀赴会了。”

  贾护士在前,王铁山在后,一路畅通地往里走,七拐八拐,王铁山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因为走到尽头,通道两边全是女人了。

  再往前走,终于看见了一个男人,也是个军人,邋邋遢遢的。定睛看去,有些眼熟,再细细一看,原来是师部侦察科的科长沈湾。沈湾王铁山是认识的,十多年前在潜山小赤壁剥皮战斗中,两个人还住过一个包扎所,只不过这些年没有来往。王铁山拿不定主意在这种场合要不要打招呼,那边沈湾却先开口了。

  沈湾说,“老王,你怎么回事?”

  王铁山脸红了一下说,“嘿嘿,让我老婆来看病。”

  沈湾说,“别蒙我,这里的规矩,老婆老公都要看。”

  王铁山说,“那你也看了?”

  沈湾的脸一下灰了,骂骂咧咧地说,“妈的,说是我的问题,睾……蛋收缩,恐怕是在恒甫的雪地里冻的。你也得抓紧看看,没准睾蛋也被冻出了问题。咱们师有不少人睾蛋都出了问题。”

  王铁山想起来了,师机关传出一个笑话,说的就是沈湾不能生育的事情。沈湾自己给自己解嘲,编过一个顺口溜:“年近四十精力衰,发动半天才起来,好不容易爬上去,咳嗽一声滚下来。”

  王铁山说,“沈科长,你可别咒我啊,我还想传宗接代呢。”

  沈湾说,“哪个不想传宗接代啊,可那是你说了算的吗?”

  王铁山说,“恒甫战役中我穿的是狗皮裤头,我睾蛋没有问题。”

  沈湾惊讶地问,“真的?你从哪里弄的狗皮裤头?”

  王铁山哈哈一笑说,“我骗你的。”

  两人正在扯淡,旁边的贾护士不高兴了,说:“你们解放军怎么回事,见面就说个没完,快去看病吧。”

  王铁山也不高兴了说,“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还没有看你怎么知道我有病?”

  贾护士被问住了,笑笑说,“你有理。不跟你斗嘴了,走吧。”

  王铁山向沈湾挥挥手,沈湾说,“祝贺你啊,千万别像我一样,也被看出个睾蛋收缩。”

  王铁山自信地说,“放心吧,不会的。”

  后来走到一个房间,王铁山跟着贾护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进去了又缩回来了,还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明明白白地看见了,这间诊室的门上写着“妇科(3)”。

  贾护士进去之后,见王铁山没有跟上来,公事公办地喊道,“王营长。”

  王铁山正在耳热心跳,猛然听喝,一个激灵,应声而答,“到!”

  坐在通道里的几个待诊的女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王铁山。

  贾护士又喊,“王营长你请进。”

  王铁山犹犹豫豫,彷彷徨徨,探头探脑,气短心虚地说,“这,这合适吗?”

  贾护士只好出来解释说,现在相州市还没有专门的男性诊所,但是我们新请来的一位妇科专家,对于男性不育症的研究造诣颇深。今天是星期天,专门开设了男性门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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