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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松冈解释说,“‘皇军’体恤陆安州百姓深受战乱涂炭,有心解民众以倒悬,携手建立东亚‘王道乐土’。本司令一再呼吁,恢复发展陆安州工商,其中贵号历史悠久,品牌驰名,畅销江淮,正是我要重点开辟之实业。不料今日得见先生,看来你我有缘啊!”

  夏侯舒城仍是一脸茫然说,“兵荒马乱,举家迁徙,我也只是代父打理老号,而且未作长久打算。承蒙松冈先生温和政策,得以返乡清理盘点,不日也另迁他处,不知能为松冈先生做点什么?”

  松冈说,“我听说夏侯舒城先生本来并不在陆安州经营,只是近日才返回故里,意欲重振家业。为什么又要说走呢?”

  夏侯舒城无语,停了停才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松冈怔了一下,突然笑了说,“那这样,夏侯舒城先生既然已经回来,何不体会一下‘皇军’的‘怀柔亲善’政策?我和诸君可以重建陆安州之文明,达成州泰民安之境界,形成道不拾遗之风气,岂不是给生意人创造了公德天地?到那个时候夏侯先生再作定夺。若是合适,则留下,生意是有的做的;若是不合适,再说走也不迟啊。”

  夏侯舒城想了想说,“陆安州乃我古井坊发祥地,树大根深,何尝忍心舍弃?如果真如松冈先生所说,道不拾遗夜不闭户,那自然好了。”

  松冈立即展开笑容,一高兴,中国话就不地道了,吆西吆西,大大的良民,中日友好提携的干活,“王道乐土”的有功之臣,等等。

  夏侯舒城倒是宠辱不惊,好奇地看着松冈说,“松冈先生过奖了,生意人,不过图个财源茂盛而已,未尝有那么高的境界。况且,我只是在观望,并没有说不走啊。”

  松冈说,“那也很好,事情嘛,既然有了开头,也就一定会有结局。”

  分手之后,回到驻屯军司令部,松冈立即把原信叫来,布置对夏侯舒城进行严格的调查。不仅调查他的家族,而且调查古井坊的所有归来人员,尤其是在陆安州易手前后半年,夏侯舒城及其古井坊佣工的足迹行踪。

  这项工作持续了半个多月,经华东谍报机关调查,夏侯家族系江淮酒业巨擘,祖上为亳州曹氏旁系,清代为红顶商人。夏侯舒城系夏侯家族第十六代嫡孙,大房长子,曾就读于江淮大学堂,常年驻沪经销。夏侯舒城身份确凿无疑。

  松冈大佐觉得这是个很有价值的人,这种看法源于夏侯舒城的平静状态和由此表现的平常心态。在这个小城里,能够保持平常心态的人不多。松冈大佐身边不乏中国人,他们像众星捧月般地环绕在松冈的周围,谦恭,谨慎,阿谀,奉承,以松冈的喜怒哀乐为自己的喜怒哀乐。松冈需要他们,但松冈轻视他们。他需要同体面的、有主见的,甚至有民族自尊心的中国人交朋友。因为这样的中国人更有影响力和号召力,而夏侯舒城基本上具备了这种品质。

  三

  天茱山在江淮底部向西拐了弯,便拐出了两个天地。西南山根的梅山城里驻扎着七十七军新三师栗统飞的一二四团,梅山城外船儿冲是七十七军四师唐春秋的一二五团,这两个团现在都直属天茱山长官部长官侯先觉的指挥。东北山根下同一二五团比邻的是霍英山的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以白塔畈为根据地,支队部设在杜家老楼。

  由于游击支队在陆安州保卫战中助了唐春秋一臂之力,陆安州失陷之后,为加强地方抗日力量,加之唐春秋的斡旋,国军苏鲁皖长官部勉强认可新四军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的番号,不过只发一个营三个连队并营部共三百二十人的军饷。鉴于抗战需要,对于游击支队的其他杂牌和地方部队的存在,不发军饷也不取缔,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这一时期,日军因兵力所限,为了实现其长期固守陆安州战略要地之企图,很少主动挑衅,国军苏鲁皖长官部也给属下各部下达了“驻守对峙,保存实力,以空间换取时间,积小胜为大胜”等战略指导原则,在这样的背景下,战争形势相对平静。

  不久,通过陆安州地下组织,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接到一份密函——

  日军自占领陆安州之后,即将该城确定为南下西进战略中转之物资基地,意欲建立长久秩序,保障中南战场军粮,因此近期无意出战。应抓紧这一有利时机,进行休整补充。今后之作战方针为:学习文化,强化思想;动员民众,扩大武装;补充装备,积累军需。指挥员应以主要精力研究战术,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仗要算着打,要打明白仗,仓促应战之被动仗应尽量避免之。

  各级指挥员应牢记,没有文化就没有觉悟,没有觉悟就没有思想,没有思想就没有信仰,没有信仰就没有战斗力。我们要充分利用文化宣传武器,揭露日军侵华本质和残酷暴行,激发民众觉悟,陷敌于陆安州民众之海洋……

  密函是一个自称皮货商的中年汉子送上山来的。在彭伊枫的住处,由皮货商口述,王凌霄记录。彭伊枫拿到这个指令就明白了,“老头子”开始动作了。

  这份指令太及时了,不但针对性强,有政治,有政策,有措施,而且还有具体的办法。显然,这个思想出自深谙对敌斗争艺术的行家里手。

  ——仗要算着打,要打明白仗!

  这句话唤起了彭伊枫脑海中的某种记忆,似乎在某个特定的环境里,他的思维曾经被这句话激活过、点燃过。随着回忆的深入,他的脑海里甚至一度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然而这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稍纵即逝,捉摸不定。

  皮货商在完成任务之后就不再说别的了。彭伊枫老想从皮货商那里多了解点情况,尤其是那个已经成为陆安州抗日行动总指挥的“老头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但是他没有说出口。非常时期的原则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彭伊枫亲自把皮货商送到莲花村,路上彭伊枫发现他不停地咳嗽,就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病了,有条件到城里医院瞧瞧肺。又说,“诊断出是什么病告诉我,天茱山有很多中药,我们为你备一点。”皮货商笑笑说,“老毛病了,彭主任心里想着大事,就别为我操心了。”

  直到分手的时候,皮货商才告诉彭伊枫说,鉴于陆安州抗日斗争形势复杂,情况特殊,今后由“老头子”直接指挥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并负责协调陆安州所有抗日武装行动,江淮军区不再插手。他是“老头子”的联络员,同彭伊枫单线联系,“老头子”的所有命令、指示、情报仍然以江淮军区的名义出现。如果他牺牲了,密码即行作废,“老头子”会以另外的方式同彭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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