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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林满帆说:“喂他面糊。”

  冯寡妇心想,这就怪了,喂他面糊怎么往外吐呢?她又重新穿上衣服,掀帘来到西屋。

  林满帆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用羹匙舀着面糊往孩子嘴里送着。

  冯寡妇把林满帆的羹匙接过来,舀起面糊用舌尖舔了舔,就跟林满帆嚷了起来:“这么热你就往孩子嘴里送,你想烫死他呀?”

  林满帆说:“我尝了,不热呀?”

  冯寡妇说:“你尝了,你那是什么嘴呀?你那嘴里都长出茧子来了,孩子的嘴多娇嫩呀?”

  林满帆明白了,愧疚得满脸通红。

  冯寡妇命令着:“把孩子给我。”

  林满帆把孩子递给了冯寡妇。

  冯寡妇坐在炕沿上,抱着孩子,舀起一羹匙面糊,用嘴吹着。吹了几下,尝了尝,再吹,再尝。说也怪了,孩子到了冯寡妇的怀里,不哭也不闹了,巴嗒着两只大眼睛,直瞪瞪地看着冯寡妇。冯寡妇把一舀面糊送进孩子的嘴里,孩子贪婪地吧唧着嘴,伸出鲜红的小舌头笑了起来……

  就这样,冯寡妇自然而然地担负起了照顾孩子的义务,开始的时候只是帮助林满帆喂孩子,后来又把洗尿布,给孩子洗澡这些琐碎的活儿也抓了过来。日子一长,孩子便成了冯寡妇的了。冯寡妇没有生过孩子,没有开怀丈夫就死了。她没有带过孩子,在此之前她也不喜欢孩子。自从照看了拴儿以后,一种母亲的天性便被诱发出来。开始的时候她帮助林满帆照看孩子只是出于好心,出于同情。跟孩子接触以后,她便觉得自己从孩子的身上获得了从未有过的愉悦与快乐。照看孩子成了她的需要,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白天她到外面谋生,不管多么晚回来,她都先要到林满帆的屋子里看看孩子。孩子要是睡了,她便替孩子换换尿布,盖盖被子。孩子要是没睡,她便要逗孩子玩一玩。

  半夜里,孩子不知道怎么就哭闹起来。冯寡妇在对面屋子里听到了,命令林满帆说:“又怎么了?你快把孩子给我抱过来吧。”

  夏日,林寡妇也跟大多数运河边上的女人一样,都是光着身子一丝不挂地睡觉的。她叫林满帆过来的时候,便顺便把一条被单拉过来遮在身上。孩子抱过来了,冯寡妇欠起身,单子便从身上滑落下来,一身胖乎乎的白肉和两只口袋似的大奶子便呈现在林满帆面前。林满帆低着头,连眼皮都不敢抬,等冯寡妇从他手里把孩子接过去,他便做贼似地逃走了……

  其实,冯寡妇也没有歪邪的心思。她光着身子,只是出于一种习惯,丝毫没有诱惑林满帆的意思。更何况,她也觉得自己比林满帆大二十来岁,林满帆在她眼里至少是个晚辈,没有什么好避讳的。要不是后来天气冷了,事情也许就会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秋分过后,夜间睡觉要盖棉被了。孩子哭叫起来,总不能把孩子从热被窝儿里拎出来抱到对面的屋里去。可是孩子哭闹不止,冯寡妇只好抱着自己的被子过来,挨着林满帆的身边躺下,再把孩子揽进自己的被窝儿里。后来天气越来越冷了,天冷需要烧炕,京都人都是靠热炕取暖的。穷人家,既缺锅里的粮食,又缺灶里的柴。为了省下一把柴禾,冯寡妇索性就在林满帆的屋子里住下来,她自己的屋子便清锅冷灶,冰冷得无法住人了。孩子渐渐地大了,不哭不闹,知道玩了。冬日夜长,穷人家为了省灯油,都会早早地躺在炕上。大人睡不着觉可以眯着,孩子睡不着觉却不老实。在林满帆的被窝儿里折腾够了,便爬出来钻进冯寡妇的被窝儿里折腾起来。热烘烘的炕头,热烘烘的被窝儿,热烘烘的身子。孩子带着男人身上的热气和体味儿钻进冯寡妇的被窝儿里,又带着女人身上的热气和体味儿钻进林满帆的被窝儿里。孤男寡女的信息被一个光溜溜的小肉滚儿传递着,孤男寡女身上那深埋的欲望也被这光溜溜的小肉滚儿折腾出来。

  孩子腾地跳出了被窝儿,光着身子在两个人之间跳动着,发着疯。冯寡妇怕他着凉,林满帆怕他受冻,一齐起来拉他拽他,孩子叽哩咕噜地在两个被窝儿间翻腾起来。两个被窝儿被扯乱了,三个光溜溜的热身子滚在了一起。也说不清是谁先伸手把被子拉过来的,反正最后是三个人盖上了一条被子,三个人滚进了一个被窝儿。孩子滚到了林满帆的身后,冯寡妇为了抓着孩子,便扑到林满帆的身上。孩子又躲到了冯寡妇的身后,林满帆又越过冯寡妇的身子去抓孩子。孩子折腾累了睡了,两个大人却没有再分开……

  常言说,孤孀容易做,难得四十五岁过。冯寡妇守寡守了二十多年,如今又尝到了男人的滋味儿。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对男人的渴望比年轻的时候还要强烈。林满帆经过一夏一秋的调理,身子渐渐复原了。久未沾女人的爷们儿也像一头饿极了的豹子,扑向那只同样饿极了的母狼。两个人互相撕扯着,疯狂地搏斗着。一方面满足着饥饿的欲望,一方面又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送进对方的嘴里。他们贪婪地相互狂吞着、咀嚼着、痛快淋漓地呐喊着。这野兽般的声音把孩子惊醒了,孩子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两个扭曲变形的裸体,吓得哭了起来……

  樊小篱进了门便觉得有些异样,凭着女人的敏感,她立刻觉得这里像是发生了什么。她像一个陌生的闯入者,误入了一个热乎乎的三口之家。进门的时候,三双陌生的眼睛在看着她,吃饭的时候,冯寡妇和自己的男人热情地把她当成了客人。特别是孩子,见了她便钻进了冯寡妇的怀里。她还注意到,这一明两暗的屋子只有一间是有烟火的,另一间的炕上则冷冰冰的,堆满了粮食和杂物。而丈夫住的屋里,却有两床被子叠在一起……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事情则无法回避了。被子是冯寡妇铺的,两床紧挨在一起的被窝儿。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两床被窝儿是丈夫和她的。冯寡妇亲自给她铺被窝儿也让她心里困惑着不舒服。还没等她向丈夫开口,冯寡妇却脱光了身子钻进了被窝儿。林满帆愣愣地傻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樊小篱回来了,冯寡妇还不把自己还给樊小篱。樊小篱也愣住了,天底下居然有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吗?

  这一切,冯寡妇都做得轻轻松松,理所当然。她见林满帆和樊小篱都站在地下愣着,便催促说:“睡吧睡吧,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看。”

  樊小篱终于忍不住了:“你们一直睡在一个屋里?”

  冯寡妇说:“不就是为了省点儿柴禾吗?”

  樊小篱还是不明白,为了省点儿柴禾,他们就住在一起,这能没有事吗?

  林满帆说:“啊……孩子太闹……冯婶帮我照顾孩子。”

  这是理由吗?

  冯寡妇说:“你一走就是大半年,我们总得过日子呀。”

  过什么日子呀?谁跟谁过日子呀?

  冯寡妇还在催促着:“睡吧睡吧,别点灯熬油了。”

  樊小篱太老实了,她居然犹犹豫豫地上了炕,钻进了被窝儿。

  林满帆也上了炕,脱衣跟樊小篱钻进了一个被窝儿。

  樊小篱静静地躺着,她跟丈夫半年多没见面了。她想男人,怎么能不想呢?她还有许多话要对男人说,白天有冯寡妇在场,她没法说,想夜间躺在被窝儿里说。可是,就在他们被窝儿的旁边,还躺着另外一个女人……

  丈夫也没有碰她,大概丈夫也觉得很别扭,樊小篱想。

  万万没想到,冯寡妇却又催促起来:“你们怎么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半年多了,不想吗?”

  樊小篱还是没动,丈夫也没有动。

  冯寡妇说:“瞧瞧,两口子长期不见面,都生分了。别不好意思了,快点儿吧,我都替你们着急了。”

  樊小篱再也忍不住了,她腾地掀开被子,穿起了衣服。

  林满帆拉着她:“你要干嘛?”

  樊小篱没有理睬他,穿上衣服下了炕。

  冯寡妇问:“小篱,去哪儿?”

  樊小篱狠狠地骂了一声:“臭不要脸。”

  冯寡妇问:“你骂谁呢?”

  樊小篱蹬上鞋,哭着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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