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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十八

  鲍彦山家里的很纳闷:小翠可不是天天在眼皮底下转,怎么猛的一下,开始长身子了。那身板不再是竹杆子似的直溜到底,不知什么时候圆了,结实了,胸脯子满满的,小腿肚子鼓了起来,尖下巴颏子圆了。女大十八变,变俊了,水灵了。

  多少人同她说:“该给孩子圆房了。”

  她同男人商量:“该给孩子圆房了。”

  建设子已经二十四,该圆房了。

  小翠子觉出了不对劲。她娘待她和气多了,那天失手打了个碗,也没说她,只叫她扫干净碗渣子,别让捞渣扎了脚,便完事了。文化子却又远着他,不再与她说长道短的了。建设子白天黑夜地收拾里屋,往地上垫土,往墙上抹石灰。而庄上那些大嫂大婶们,都对着她挤鼻弄眼的,诡计得很。

  小翠子把捞渣从屋里拽出来,带到井沿上,问他:

  “捞渣,翠姐待你好不好?”

  “比亲姐还好。”捞渣说。

  “那你为啥骗翠姐?”

  “我没骗。”

  “你骗了。”小翠激将他。

  “没骗,真没骗!”捞渣急了。

  “好,你不骗我,那你告诉我,这几天,我娘和我大商量啥了?家里要办什么事了吗?”

  “俺大哥要娶媳妇了。”捞渣说。

  小翠子只觉得头脑子“轰”的一声,炸了似的。她定定神,夸奖捞渣:“说实话才是好孩子,你回家吧。”

  “你上哪儿?翠姐。”捞渣问。

  “我站一会儿。”她说,又改口道,“我上二婶家去借个鞋样子。”

  捞渣走了,没走远,站在树影里瞅着小翠,他是个有心眼儿的孩子。

  小翠一会儿,回转身,慢慢地朝东头走去,越走越快,捞渣撵不上了。

  她跑到庄东头大柳树前,一头歪倒在树底下,抱着树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嚷,嚷一句话:

  “我才十六岁,我才十六岁!”

  哭声几乎把全庄的人都招来了,捞渣早已跑去报了信,鲍彦山和他家里的一起跑来了,要把小翠拖回家去。小翠死抱着柳树干不松手,嚎着:

  “我才十六岁,我才十六岁!”

  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滴下泪来,特别是刚过门的小媳妇们,更是触景生情,哭成泪人儿了。

  鲍彦山家里的流着泪劝小翠:“咱娘俩一起过了这么些年,有什么话儿不好说,要你这么伤心?”

  小翠往树身上撞着头,声泪俱下:“我才十六岁,我才十六岁!”

  “娘也不瞒你了,娘是想着要给你们圆房了,建设子过年就二十五了……”鲍彦山家里的哭得比小翠还凶,又伤心又忍不住觉得委屈,眼泪象小溪似地流了个满脸。

  “我才十六岁,我才十六岁!”小翠嚎累了,抽抽搭搭地说着。

  “建设子虽说生得笨,心眼是好的,丫头。你跟他过,亏不了你的。”

  “我才十六岁……”

  “你是老大媳妇,这个家就是你当了。丫头,你就不想想娘的心了吗?”

  小翠只是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却牢牢地抱住树干,拖也拖不开。直到鲍彦山当着众人面,宣布圆房再缓二年,她的手才从柳树干上松开了。

  事情过去了。小翠子的下巴颏子又削了下去,而身子上圆起来的地方却不再平复下去。她眼睛里的神情越来越严肃,连个笑丝儿也没了。她娘对她又抠起来了,文化子却有点讨好她,见她扫地,就来夺她的扫帚。而她呢,却对文化子结下了仇,把扫帚“啪”地朝地上一扔,转身就走。

  终于有一天,文化子在井沿上截住了她:

  “小翠,你咋啦,我怎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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