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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花出嫁了,我和杨柳去送她。接亲的只有那男人自己,男人一副狠琐粗鄙的样子,看了很是令人不舒服。那天,空中泛着阴晦的气息,一团黑云在木鱼村的上空不停地搅拌着,令人胸中郁闷。还没走出村口,烟雨便纱一样细细流泄下来,倾注到我们身体。槐花没有一丝做新嫁娘的喜悦之感,一脸的淡然之气。面对此时的槐花,我心里隐隐在作痛,我知道她在惩罚自己的同时,也将自己的终身幸福一同埋葬掉了。我想对槐花说些什么,却欲言而止。槐花在与我们告别的瞬间,我看到她的目光中有一股潮湿的东西顺着眼眶慢慢流下,我知道那不是雨水。我们目送着她,直到她和那个矮小男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雨雾中。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抽走了什么似的,又一阵尖锐的疼痛。

  6

  夏天的城市,充满了热浪,使人有置身于浴池的感觉——郁闷得很。我像胡汉三一样又回来了——时值公元l999年,是世纪之末。我是回来离婚的。在我回来之前,有多少个不眠之夜,使我不断地想象着此行的成与败。三年多了,孔令晓恐怕早已对我失去了耐心,但愿苍天有眼,成全我的心意。

  我去见孔令晓。她先是很兴奋,以为我回头是岸了又来找她破镜重圆呢。当她明白我此行的目的便将那张假面具的笑脸收拢起来。我说无论怎样我们都曾经彼此爱过,尽管那已成为历史。既然我们在今后的道路上不能携手并肩继续一起走下去了,还是好聚好散的好,干嘛不能成为亲人便要视为仇人呢?你我都算是有文化的人,懂得没有爱的婚姻是残酷的人性相互摧残。既然如此协议离婚是我们不伤大雅的惟一办法。你说呢?我静心静气地问孔令晓。

  我想孔令晓也看透了我离意已决,果然不似上次那样死缠烂打。她说也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再言“爱”字,“协议”的条件呢?她问我。依我想象,我们分居也有三年多了,要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的话那也只是孩子在维系着我们名义上的那点东西——我是父亲,她是母亲。而这点虚假的东西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孔令晓来说能是什么呢?因此我想给她六万,当然最好楠楠归我,如果她坚持要楠楠那么我就付给她十五万。我只想尽快结束这种没有爱情的婚姻。当然并不是我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追求什么浪漫,我只想有一个疼我爱我的女人,只想有一个温暖的家。我想对于我的考虑孔令晓是完全能够予以接受的,无论是六万或者说是十五万。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孔令晓过于苛刻的条件与我大相径庭,在钱的问题上我们很是作了一番争斗。孔令晓狮子大张口,咬定没有三十万她是不会轻易和我离这个婚的。我忍耐着,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对她讲这个数额太大,目前我真的有困难。孔令晓不管这些,她摆出乡下婆娘泼皮无赖的脸皮,说什么她没管我要青春补偿费就算便宜我了,她翘着二郎腿嘿嘿冷笑着说,告诉你,姓周的,三十万就不多,如果再拖下去——哼!那就不是三十万所能解决得了。看着孔令晓那副丑恶的嘴脸,我心里一阵阵厌恶。我指着她的鼻子说道:孔令晓啊孔令晓,我总以为你会有所改变,但我错看了你,你变得更尖刻更寡廉鲜耻了,照此下去如果你离上几次婚,那你真能成为百万大富婆呢!

  孔令晓居然厚颜无耻地笑着回道:那也说不定呢!

  我们彻底撕破了脸皮。要说在此前我对孔令晓还存有一丝丝同情心的话,那么此刻这点夫妻间的情意被她的无耻嘴脸搅得荡然无存。钱,究竟算什么东西呢?这样说吧,如果钱能买得生命,如果钱能使人的生命质量提炼得更精纯,你还会吝惜它么?三十万买回的是我终身的自由和幸福啊!纵然再有钱,如果让我和这种女人继续捆绑在一起的话,莫不如让我去死,那钱在我的眼里就变得什么都不是,就一钱不值了。当然钱的魔力对孔令晓这种女人是巨大的。我咬了咬牙,对孔令晓说我答应你,只是眼下这钱还不能全部给你,另十五万缓一缓再一次付清吧。

  孔令晓态度十分坚决地说不行,如若一次不付清,那就免谈。

  我简直是在乞求她了,但孔令晓就是不松口,没有一丝的缓和余地。我知道这是她折磨我的手段,你不是急于离么,而我偏死死拖住你,让你也好受不了。

  孔令晓冷冷地笑着说:你什么时筹齐了钱,什么时再来找我吧!

  其实这笔款子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我已计划好将它投入扩大再生产中——目前正准备建立中药厂。如果少了这笔资金,中药厂势必因此而受影响。

  我又一次陷入了沼泽地中。当我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孔令晓时,正午的阳光正毒辣辣地蒸烤着大地。夏季使这座一向零乱的城市变得更加让人恼怒起来,太阳在马路两旁的柳树下变得支离破碎斑斑驳驳。我茫茫然走进一家小酒店。还好,这里的空调设备使我感到一阵的清心凉爽。我要了一小瓶白酒两个凉菜,坐下便独自喝了起来。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亦或是周围环境太嘈杂,那一丝清凉仅在我身边停留了片刻便雾一样散去了。蓦然间,我想起了许多往事,有些历历在目,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我一边喝着,一边感唱人生。恨爱在心风霜在脸,一晃我人至中年了。人生有几多四十年呢?什么又是我一生所追寻的呢?很快我又想起了孔令晓,继尔想到了刚才的那一幕。那会儿我真想对着孔令晓大骂一顿,如果倒退五年。现在我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骂,如果许多事情一开始就知道了结果,也就失去了冲动的力量。而我的冲动力量已在岁月中消逝了。但它仿佛又保存在内心里。现在我只能在心里痛骂一顿,这样骂得很累,就使眼前的一切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烦躁!这里怎么这样乱七八糟!这里的环境怎么这样杂乱!昏昏然我就将半斤酒下了肚。我一向是不大沾白酒的人,今天是怎么啦!孔令晓,都是孔令晓!孔令晓现在在我的感觉里就像爬在我身上的毛毛虫,它使我毛骨悚然,而我费尽力气却很难将它抖搂掉。

  孔令晓,你等着吧!等我将中药厂建立起来马上就会来找你的!

  迷迷糊糊我回到了父母家,和父母讲了一下我和孔令晓的大概情况。迷迷糊糊中我听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又听父亲说母亲别唠叨了,亦然好像喝多了,哎,这孩子……

  我怀着沮丧的心情回到云山县的公司,给杨柳打了个电话。电话中杨柳似从我的声音中听出了不快。她问:离婚的事办得不顺利?

  我说是。

  杨柳沉默了一会安慰我说,然哥,我看这也不是着急就能办得了的事,所以你就不要再急了。

  电话里又沉闷了几秒钟,杨柳接着问:然哥,楠楠她妈是不是舍不得离开你?

  我告诉杨柳,那个女人对我早已没了情意可言,她只借此机会想多搂一些钱而已。

  杨柳说既然是这样那就好说了,她要多少给她就是了。

  我把情况和她大致说了一下。最后我说,杨柳,为了云山县的父老乡亲,只有先委屈你了,等我们把药厂建起后,让它步入正轨,有了足够的钱我再去找那个女人吧。顿了顿,我又说,那时我们就可以明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杨柳的电话那头传来了幽幽啜泣声。

  柳柳,柳柳,你不高兴了?我慌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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