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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似乎停了。荆轲信步走出房门,雾已经散尽,但见一弯新月在云层中躲躲闪闪着。院中一棵老槐肥影,舒展地横斜在湿湿的地上。空气湿得沉涩。街上的敲更声时远时近。荆轲一时心静如水。他猜想着自己把韩起这柄剑交到燕国那个叫田光的人手中时,田光会是什么表情呢?

  是啊?那个当年剑气纵横的田光是个什么样子呢?荆轲想。

  (当年站在夜色中的那个荆轲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呢?谈歌常常想。)

  天终于晴了。一连几天的秋雨,中山去燕下都的官王上很是清爽。时令已过中秋,天高气爽。高渐离心情开阔得像一片收割后的田野。她背着一柄剑,马上还有一张酱紫色的筑。太阳已经偏了,她算计了一下,到燕下都要很晚了。她紧策了几鞭,身下的那匹黑色坐骑便箭一样飞跑起来。

  高渐离剑客装扮。一身青色短衣,脚上一双牛皮轻靴。路上有行人看她,不由得心里赞叹一句:好一个英俊的后生!而没人能看出,这一潇洒男装的高渐离,却是女儿身。

  (谈歌的小说写到这里时,继续向读者交待关于高渐离的性别。史书上记载的高渐离并没有说明其性别,而在古燕下都(今易县)的传说里,高渐离的的确确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侠士。谈歌曾经到易县采风,当地一些颇知王许多掌故的老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告诉他,高渐离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剑法奇绝的女子。当历史并没有记下高渐离的身世时,谈歌只能相信这些传说了。当地一位搞三套集成的民间文学作家恳切地对他讲,你如果写小说,一定要写高渐离是一个女人,高渐离怎么会是个男的呢?这位作家对谈歌说这话时,目光里有一种神奇的东西,他向谈歌表述的不仅仅是一种态度,而是要求一种证明。他有些愤愤不平地盯着谈歌。谈歌答应了,谈歌知道,历史(正史)除去文字记载以外的东西,要靠民间传说来丰富。以下关于高渐离的故事,完全是按照流传在易县的故事记录的。如今易水已经干涸,而传说却依旧鲜活如初。)

  高渐离自幼入剑门,做了剑士,学得一身武功。后又遇到琴师迟玉子,学得了一手好筑。那一年,她在咸阳访友,被师兄师诠引进秦宫击筑,秦槌看中了击得一手好筑的高渐离,她由此做到秦槌的密报,划归到师诠这一密门下,至今已经五年了。她这次到燕,是执行秦槌的命令,密访燕国的军情。她也是来会另一个同门密报,张久。那个能够很熟练地从一只狗身上剥下一张皮子来的张久。至今,高渐离还没有见到过一个能够像张久那样技艺娴熟的屠夫。娴熟的技艺让人相信他甚至能从一只狗身上剥下两张狗皮来的。

  密报的上峰是密门,密门直接为秦王政管辖。秦槌手下到底有多少密门?也许只有秦王知道。各密门之间是从不往来的。高渐离只知道师诠这一密门中,有近二十名密报。

  已经在师诠手下做了十年密报的张久,是高渐离的挚友,离渐离十分喜欢吃张久烹调的狗肉。密报都有自己公开的职业。如师诠是牲口贩子,越如是江湖流医;高渐离是琴师。张久却是屠夫,他的屠宰技术曾在许多诸侯国留下了盛誉。谁能想到诸如这些牲口贩子、流医、琴师、屠夫之流,竟是常年奔走在各国,暗暗为秦国提供着军事和经济情报呢?今年,高渐离得知,共有六个密报向密门师诠提请退出的要求。师诠呈报秦王,都得到了批准。但是这六个人有五个人先后被人杀死。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张久。高渐离心悚,张久一定是下一个了。想到能够杀狗的张久也会让人像狗一样杀掉,高渐离一阵心寒。她知王秦王的性格,如果想除掉那,一个人,秦王是绝不会放过这个人的。越如的被害,使高渐离已经看出这些退出的密报都不会有好结果的,秦王不喜欢这些人把秘密带到民间。也许一些职业只能跟定你的终生。好比说瓦罐只能在井上摔破,但是谁把这些人杀死的呢?这些密报,都是武功绝顶的高手,绝不会轻易被谁取走性命的。更何况这些人都是被人当面杀死的。杀他们的人会是谁呢?依照越如的身手,若非顶尖的高手,是绝难近身的,或者说,是他非常熟悉的一个人,趁其不备?高渐离想到了一个人,师诠。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她眼前显出师诠那一张永远微笑的脸。会是他吗?

  (凡举谈歌能读到的任何一部关于荆轲或者高渐高的文字记载中,都没有师诠这个名字。而师诠这个名字至今在易县广为流传。传说他与高渐离同门学艺,是高渐离的师兄。师诠的剑法是当时绝顶的一流高手,师诠的名字随着荆轲的故事在易县流传至今。谈歌相信有这个人。)

  师诠这一密门中,也只有师诠知道高渐离是女儿身。因为师诠曾与她同门学艺五年,五年的同门学剑,足够使一男一女发生一些很让人熟悉的故事。师诠渐渐对离渐离就有了一片很痴的恋情。但是高渐离对师诠总是犹犹豫豫。师傅临终前,曾对她提及此事,高渐离仍是没有承诺。高渐离自觉对不住师傅,但心中对师诠终是热烈不起来。她总感觉师诠的身上有一种不可捉摸不可亲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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