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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小龙嘻嘻笑道:“爸,您要是连双鞋也卖不了,您就干不了别的什么了。冯局长那里您也别去了。曹叔叔那儿你更别想了。”

  常风珍也不高兴:“你这人太肉,你看你们厂里那退下来的,哪个不是疯着似的往外跑啊。人家冯局长也是让你去做买卖的,你连双鞋都卖不了,还挣屁的钱啊?我看你们那个冯局长不定哪根神经搞错,看中你了。”

  陈长平说:“我这人天生就不是挣大钱的命。”

  常风珍说:“人的命,天注定。就有挣大票的,就有挣小票的,还得有挣钢蹦的。大狗小狗都得叫,穷人富人都能活。关键是参与。现在中央提倡挣钱,你不去挣,就是跟中央不一条心,不保持一致。”

  陈长平被常风珍说得乐了,就说:“那好,我就去挣一回钢蹦。你不嫌挣得少就行,我也练习着做一回买卖。咱们家兴许不小心混出个大亨来呢。”

  常风珍就笑:“挣多挣少,能挣就好。你就去推销皮鞋吧,推销几双算几双。”

  常风珍说着就进了里屋,给陈长平拿出来几双皮鞋的样品。陈长平看了看,觉得款式做工都还行。心说怎么就卖不动呢?他问她价钱,又想了想说:“我先到S市去走一趟。先找找罗永年。不行再找找别人。”

  陈长平在厂里当车间书记的时候,还真帮过一些人的忙。那年罗永年来求他,当时陈长平正好在三产当经理,跟厂长关系很好,就把厂里一个不想上马的项目送给了罗永年,结果罗永年那个厂当年就获利了。过了一年,罗永年又来找他,一身西服革履,还带着一个浓装艳抹的小秘。在市里最豪华的大酒店请陈长平喝了一场,喝完酒,那个小秘拿出一万块钱给陈长平。罗永年说:“这是那个项目的感谢费。”陈长平吓得脸黄:“这不是成了受贿了吗?”罗永年笑:“这是劳务费。我们厂有明文规定。”于是,陈长平提心吊胆地把这一万块钱装回家来了。儿子陈小龙听说就大骂:“你,你那个姓罗的战友也太黑了。那个项目拿到深圳至少能卖五十万。”陈长平就瞪儿子一眼,心想现在这些年轻人怎么都这样人心不足啊?

  听说爸爸要去找罗永年,陈小龙就笑:“爸,你这次就去找罗永年,就把皮鞋都卖给他。他欠你一笔人情哩。”

  陈长平没理儿子,对常风珍说:“你就给我准备行头吧。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见义勇为一回。你可得认我这个人情啊。”

  常风珍高兴地说:“我认,我认了,你几时动身?”

  陈长平说:“明天就走,说干就干嘛。”

  于是,常风珍就高兴地上街买菜了。一会就回来了,鸡鱼肉蛋买了一堆。还买了一瓶子干红,说是给陈长平饯行。还说她已经通知了鞋厂领导,王厂长已经派人去买车票了。明天一早去车站送他。陈长平不高兴道:“惊动你们领导干什么嘛?真是。”

  常风珍笑:“现在卧铺票不好买,得买软卧。”

  陈小龙也说:“没软卧可不能去,到S市两天一宿呢,车上挤得跟罐头似的,还不得把您给挤坏了。软卧最好。”

  陈长平就笑:“那就软卧,软卧。”

  一家子嘻嘻哈哈吃罢了夜饭,常风珍说明天还要赶路,就催陈长平早点休息。陈长平听懂了妻子的意思,于是,两人进了屋,就上床。常风珍色眯眯地笑:“弄一回吧。”

  陈长平好些日子不弄常风珍了,他这些日子练太极拳。说是要养丹田气。

  常风珍不知道,陈长平今天在床上是想着另一个她不知道的女人,也就是说把她当成另一个女人来弄的。也就是为了这一个女人,陈长平才答应她去S市的。

  陈长平去S市,是想去会一个老乡,不仅仅是老乡,而且还是一个女人。他这次答应妻子到S市卖鞋,隐隐约约跟想见这个女人一面有关。这里边有一段历史故事。

  1965年那年,陈长平还在原籍县城中学读书。班上有一个长的十分好看的女同学,叫李月梅。李月梅出身不好,是富农。李月梅不爱讲话。只是闷头学习。现在看,大概是一种自卑心理的驱使。那时全国学雷锋,学校放假时,就到县城东面的山上帮着林业局伐木头。当时陈长平是班长。班上分了几个小组,陈长平带着一个小组,李月梅就分在陈长平这个组里。那天,干活干到很晚,晚上吃饭点名时,发现少了李月梅。班上的几个干部就放下饭碗分头去找。陈长平气喘吁吁在山下找到了李月梅,原来李月梅被一棵伐倒的树压在下边,挣扎不出来,身上好几处都划破了。脚也崴了。看到陈长平,李月梅就呜呜地哭了。陈长平忙搬开树,就拉她起来,可是她站不起来。陈长平搓搓手,就四下喊人,可是也没有人答应。陈长平为难地看着李月梅说:“那我背你走吧。”李月梅低下头,不吭气。陈长平心一横,就背起了李月梅。李月梅就软在了陈长平的身上。

  陈长平把李月梅背下山来,竟出了一身大汗。到了学校的驻地,李月梅就下来了,自己拄了根棍子,挨了回去,陈长平远远地跟在后边。于是,陈长平记得自己脑子乱了好几天。伐完了树,陈长平当兵走了,那天学校开完欢送会,陈长平仍在校门口徘徊,他知道自己在等谁。终于,李月梅走出了校门,看到陈长平,脸一红,就说:“你几时走啊?”陈长平说:“大概要过两天吧。”两人就再无话,就沿着马路向城外走去。天渐渐暗下来,暮色在空气中无声地滑动。彼此能听到各自的呼吸声。陈长平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他结结巴巴地说:“李月梅,我想和你交个朋友。”李月梅身子微微一颤,许久没有说话。站在了那里。陈长平看看天,就说:“回吧。”二人就往回走。在学校门口分手的时候,陈长平说:“再见吧,”李月梅突然把手伸出来说:“到了部队给同学们写信。”陈长平就握住李月梅的手,就感到李月梅的手软软的绵绵的,还颤了几下,一种情感就传到了陈长平心里。陈长平说:“我会给你写信的。”李月梅缓缓抽出手来,转身跑进了学校。陈长平到部队,就给李月梅写了一封信。李月梅很快就回了信。谁知后来李月梅就不再写信。第二年,陈长平回来探家,才知道李月梅考上了大学,可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没有通过政审,就在县城当了售货员。上个月,随父亲调回老家S城去了。陈长平心里怅怅的。陈长平回到部队不久,就接到了李月梅的一封信,说她现在S城拖拉机厂工作,她已经谈了朋友,大概今年年底就要结婚了。陈长平就回了信,写了些祝福的话。至此二人再没有通过信。

  而这一次,陈长平竟是决定要见一见李月梅。他甚至有些悲凉地想,谁知道李月梅现在是活着还是早就死了呢?三十多年了,世事沧桑。如果李月梅活着,还是见一见。陈长平心里明白,他之所以兴冲冲来到S城找罗永年推销皮鞋,李月梅才是他最初的驱动。

  火车站上人多得像煮饺子。常风珍和她厂里的王厂长高书记来送陈长平上火车。显得十分隆重。常风珍偷偷跟陈长平说:“我们王厂长说,这一宝可就压在你身上了。”

  陈长平笑:“你还老看不起我,你看我不是人才是什么?”

  常风珍忙笑:“是人才,是人才。”

  王厂长和高书记一人拎着一个大提包,都装得鼓囊囊的。王厂长一脸讨好的表情,对陈长平说:“陈书记,真是麻烦您了。”

  陈长平忙说:“别客气。我老婆是你们厂的。一荣俱荣吗。应该的应该的。”高书记长得挺瘦,干柴样的手握着陈长平说:“陈书记,真是拜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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