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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13.全世界都8岁

  1

  有一个院子。院子西面有一幢黄颜色的四层楼。楼的两侧分别有两个一米五左右宽的铁门,分别叫做南J对以〕。院子很大,院墙很高。在院子南面和四层楼相距一米五远的地方有一溜红砖平房。人们管黄楼叫世界大公厕。

  还有一群八岁的孩子。还有一个疯子。还有一个老奶奶,后来她死了。还有一个小孩子长大了。还有一个刚搬来不久又搬走了的作家。没有了。

  故事发生在一个寂静的午后。

  没有太阳。云层很薄。成了“耗子”的孩子已经藏好。“猫”懒洋洋地靠在红砖平房的山墙上,对着山墙懒洋洋地数数。“猫”叫大娃,是个脑袋偏大,肥肉偏多的男孩儿。

  ——古老的猫抓耗子游戏。

  两只眼睛干脆长到了一起。虽然隔了一个鼻子,也令人丧气。前面两个,后面一个也没有。如果脑袋后面的头发丛里能再长一个,即使前面一个也是好的。大娃把眼睛闭紧,鼻子在墙与脸中间成一个薄片儿。他飞快地数完五十个数。怪叫一声,显示信心。

  他像以往一样,迅速转身,摸摸鼻子,提提裤子,四下观望。

  他看见她呆呆地站在那儿。他奇怪她怎么能不发出任何声音。大娃走近她,她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不舒服。

  “想玩吗?”

  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她轻轻地笑了。

  大娃跑了。立刻,一群过得硬的“耗子”像飞回蜂窝的蜂群,贴到红山墙上。欢呼声扯破了寂静的午后,听得出它们发自肺腑。

  站在一旁的叫二羊的小姑娘贪婪地看着她们,眼睛转疼。使她激动的孩子们的欢叫声充盈了她每一根血管,改变了循环速度,她的血第一次像小河水一样欢快地流淌。她的脸有些发红。

  大娃有心事,只抓住了一只跑在最后的也是最小的“耗子”。

  二羊心里一颤,仿佛被抓的是她自己。

  大娃指着二羊,好半天才说:“算她一个。”

  你找不出比她更笨的,不算。

  你要是找出一个比她更笨的,就算她。

  她有昏病,一动就昏。

  她妈不讲理。她还没爸。

  她太胖了,地上土多,饶了她吧。

  二羊低下头,孩子们看见她的眼泪重重地摔在地上,被尘土湮没了。

  大城:“算她一个。”

  没人再说话,大城说的算。以后,是以后的事。

  “我不玩了。”小娜在女孩中颇有地位,她以自己的方式提出抗议。

  二羊走了。她终于什么也没说。她只是为自己难过。

  2

  后来发生的事当然也有大城。小娜,还有大娃,是悄悄离开人们的二学承担了全部后果,而全部后果也不过是一个变形的小手指。

  3

  要说的那位女作家住在我家隔壁快两年了。我从未见过她,我常不在家是个原因。

  有时在我家能听见从墙里透过来的笑声。她的笑声很憨。我想她一定是有客人。

  令我惊讶的是她是坐着轮椅车给我开门的。当我看见两条粗壮的腿在轮椅上不安地荡来荡去时,我简单地说明了来愈,准备告辞。

  她把挂在轮椅上的纸笺扯到腿上,上面也挂了一根铅笔。她写道:“请原谅我不能说话。我不想对你的小说构想发表意见。写小说总是想归想,写归写。那个疯子真有趣。我写过他,那篇小说去年发在一家由疯子当主编的杂志上。现在这家杂志正疯着呢。你不想写爱情,你认为疯子不该有那种东西?”

  我点点头。她把纸递给我。

  “我真心羡慕疯子所没有那一切。”

  她点点头,她的神情好像突然发现了我的伟大之处。我知道她在嘲笑,却不想多说。

  4

  二羊最先看见的是那张又黄又大的方脸。她没想到神着大步,向她逼来的是一个人。

  她没见过一个人有这么黄的脸。后来她问别人,他没有肝炎。也是后来她成了医生,知道肝病患者有些就该有这样的肤色,跟黄色人种没关系。

  她站住了。她看清楚已经退到眼前的是个人,是个穿着黑衣、黑裤、黑布鞋的男人。

  她觉得事情不好,想跑腿软了。

  黑衣人揪住二羊的前襟拼命摇晃。二羊大叫一声。

  叫声提醒了孩子们。他们像一群被洪水追赶的小羊,困惑地涌向南门。南门仿佛是谁一的通径。尽管没有死的威胁,孩子们还是忘了,南门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窄了。

  可怜的一米五。

  他放开二羊,跑向南门。二羊呆站在原来的地方,所有的害怕都醒了。她望着离她只有几步远的家门,一动不动。

  跑在前面的两个孩子出了南门,上了大街。后面的孩子透过腾起的尘土,也望见了街上的柏油马路。所有没有挤出南门的孩子都加快了脚步,拼命往前扑。门被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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