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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有没有点别的?”刘山一说有点隐喻的话,就很很亵。所以他和他老婆那么糟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大家都觉得般配。

  “一起吃过饭,没有别的。”肖强平淡地说。

  肖强刚说完,我女朋友便在厨房大声步喝开饭了。饭是她做的,所以哈喝起来底气十足。有时我想,女人和男人有什么不同啊?!不过,开饭前,我补充一句:柳构在调本市之前,还给肖强写过几封信。这是后来肖强私下摊给我的。他说他没有回信,因为柳捕在信中十分明确地说她非常爱他。肖强老实地承认:他很喜欢这个女人,但他害怕她的爱情,因为他妻子。

  我想把我们的这次晚餐称为最后的晚餐,倒不是因为是在圣诞节,所以必须和圣经有点关联,而是这六个人今后再也不会聚到一起,面对一顿晚餐。

  我还是叫它晚饭吧,这样胃口好些。晚饭刚开始,不知为什么话题扯到了弗洛伊德身上。柳桶十分强调弗氏的一个观点,那就是:人们有时忘记一件确实发生过的事,其遗忘的动机往往是这件事让他不悦或为难。柳桶说的过程中几次瞥观肖强,肖强专注地听着,目光丝毫不躲闪。这是他们在那天晚上最初引起我注意的地方。我最初的感觉是柳女士谈弗氏是要暗示肖强什么。

  我一直对弗洛伊德没什么好感,他的理论其实是教人们学习神经兮兮。我女朋友在这方面一直赞同我的观点,她说:“弗洛伊德和萨特一样,都不适合中国国情。”

  “别扯上萨特。”我提醒她,“至少萨特的小说还写得蛮好。”

  “我也读过一本弗络伊德的小册子,名字我忘了。”刘山立刻发挥他下流一切事物的本能,开始使弗氏理论具体化,“但内容我记得,他说他的一个女病人对他说,男人只要五肢粗壮就行了。”

  我们的确反应了几分钟,接着便都笑了。我女朋友笑时,尤其是笑得太厉害的时候,常有不雅致的举动,两手按着肚子,笑弯腰不说,还要笑出眼泪,还要间或喊一句:“哎呀妈呀,笑死人了!”当她又这样笑时,我看了柳梢几眼,心里有些不舒服,女人和女人竟有这么大的不同。柳桶也笑得爽朗,她的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小臂下垂着;另一条胳膊搭在饭桌上,笑得热烈但却从容不迫。那一时刻她真让我想起了周恩来的那幅著名照片。

  “哎我说刘山,你小子什么时候能不这么下流,还有女士在哪。”李林笑过之后立刻批判刘山。

  “我下流还是弗洛伊德下流?要是我下流,你笑啥呀?!”刘山理直气壮地反驳李林。于是晚饭进入第二个高潮:喝酒。

  柳捕起身举杯提议,男士、女士按3:1的比例干杯。

  “我喝一个,你们喝三个。”她这么说话时着实吓我一跳,我甚至往旁边看一眼,刚才那位温文尔雅的女上哪去了?

  刘山也站起来,悲壮地举起杯,他问肖强:“你怕不?”

  肖强笑笑,他说大不了喝醉呗。刘山又问李林和我,李林说不怕,我说我怕。我女朋友小声规劝柳桶。柳桶同样小声回答说没事。

  “干!”刘山坚决果断地下了命令。

  就这样,他们喝光了我们家的一瓶名叫“杏花村”的白酒,一瓶长城干白,十瓶啤酒。这时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柳桶要下去买酒,被我女朋友拦住,她说小卖销儿肯定也关门了。柳捕又提议去火车站附近昼夜营业的饭店接着喝。刘山和李林响应,因为他们已醉了。肖强微笑不语,柳桶说;“肖强,给个面子,我好久没这样放松了。”

  肖强立刻起身朝门外走去,我们鱼贯尾随。我心里很高兴,心想,到了饭店我也喝,管它医生说什么呢?人活一辈子能有几次这么尽兴?

  刚出楼门口,刘山和李林便坐到地上,接着又跪到地上呕吐起来。我和女朋友只得过去照顾他们。肖强和柳桶一先一后朝大门口走去。我扯着刘山的胳膊,注意力却跟着肖强和柳捕。

  大门锁了。圣诞节对看门老大爷来说不过是十二月二十五号,一个普通日子,没有半夜不锁门的理由。他们在铁门前站住,开始交谈,他们说话口齿清晰,我不由得惊叹柳桶的酒量。而肖强从前就是以能喝闻名于各种圈子的聚会的。

  “你会写信吗?”我听见柳桶问肖强,心里还暗笑一下,以为以这样提问开头的调情未免幼稚。那时,肖强还没告诉我柳桶的那些信。

  “会,但写什么呀?”肖强老实的态度像个初涉情场的男孩儿。

  “那你说吧。”

  “说什么?”肖强说。

  “你什么意思?”柳捕吃惊地反法。

  ‘俄没什么意思。“

  “这么说你不想让那件事有个结论,对吗?”

  “哪件事?”

  “饭后的那个事。”柳捕说完,肖强立刻离开了大门,朝我们走来。走近我时,他悄声对我说:“这个女人疯了。”

  我把刘山扔在地上,掏出烟递给肖强一支,我们躲进楼口点烟,这时听见自行车放气的声音,接着声音此伏彼起地响起来,味!味!…

  我女朋友跑过来,拉我和肖强去看。我们走到自行车车棚,柳捕像个日本女人一样,跪在地上,认认真真地给每辆自行车的后胎放气,一辆又一辆。我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她就势坐在地上,她妩媚地笑着,声音轻柔地对我说:“大门锁了,出不去了。”

  “上楼吧。”我用力拉她一下。

  “不去。”她说,“这挺好玩的。我还从没这样干过,不过,从前我的自行车总被人家放气。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因为我听见了她和肖强刚才在大门口的谈话,所以我能想见这个女人此时此刻的内心。因为她用这样的方式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我觉到了自己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感情,已经不容我忽视。

  肖强和我女朋友站在一旁,仿佛是刚到此地的旁观者。后来,我女朋友说,她对柳捕的厌恶就是从自行车棚开始的。我不由得钦佩女人的直感,它们什么也搞不错。

  我在他们的目光(我女朋友和肖强的目光)关照下,将柳捕扶上楼,轻轻放到沙发上,她像一只服了安眠药的小猫,眼神迷蒙。我不懂肖强和我女朋友为什么都没帮我一把,他们也没管刘山和李林,他们至今还坐在楼前的水泥地上哪。他们只是跟在我和柳捕身后,柳捕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我女朋友扶起她,将她送到卧室。当我女朋友又回到这个房间时,便坐到柳桶刚才坐过的位置上,用一只手的长指甲挖另一只手的指甲里的脏东西。肖强问我还有没有酒,我摇摇头,注意力还集中在我女朋友的指甲上。我一直不喜欢她的这个习惯动作,但只是今天晚上我才对此感到厌恶。很多日子过去之后,我有一次回忆这个夜晚,我为自己在这个瞬间产生的对女朋友的恶感感到羞愧。

  “哎,找点酒吧。”肖强对我女朋友说,“不行,我去邻居家借两瓶。”

  我女朋友没说什么,突然站起来,从食品橱柜里拿出两个小扁瓶,递到肖强跟前。

  肖强看看瓶上的标签,念道:“男宝,女珍?”

  “男宝壮阳,女珍滋阴,都是低度酒。”我女朋友说。

  “可惜太少了。”肖强拧开“男宝”,几口干了进去。不一会儿,他眼睛发直,有些坐不住了。他用手不停地抓毛衣领子,他问我女朋友有没有水。

  “你喝水之前,最好把喷珍‘喝了,然后你会有一个新的平衡。”我女朋友说完,我先笑了。她轻蔑地看我一眼,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她不乏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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