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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老马同志看过材料说:“这个名我签。孩子们,我是老党员老干部啊,眼见一些好同志被诬陷,我能帮那是一定要帮的。我被解放了不也是许多人仗义执言的结果吗?你父亲怎么会是林彪线上的人呢?他什么级别,林彪什么级别?扯不上嘛!他的事我清楚,他不是反对批判林彪,他是反对以批判林彪为幌子,矛头另有所指。可这话不能挑明了,挑明了连我也一块儿又完了。这材料谁写的?既替挨整的人辩诬,又给整人的人留了体体面面的台阶下,挺有水平。”

  蔡晓光说是他替自己父亲写的。

  老太太叹道:“唉,这几年是在逼着青年人琢磨政治啊!”

  老马同志边签名边说:“以后不知会产生多少政治野心家和投机分子!晓光,我指的可不是你啊。你替父亲辩诬,是好儿子的表现嘛!”

  蔡晓光说:“我对肮脏的政治毫无兴趣,将来如果有可能,我想从事文艺。”

  老太太说:“那还是离政治太近了,干脆离得更远点儿。”

  蔡晓光说:“反正我不能一辈子总当工人。我父亲是师级军官,我们蔡家那也不能一代不如一代啊!将来我要专搞与政治不沾边儿的文艺。”

  三个往日的朋友走在路上时,自然而然又谈起了读书,陌生感消除,亲近感增加了。

  蔡晓光说他内心里始终感激秉义、周蓉和冬梅,如果不是受他们三人影响,他是不太会与文学书籍发生关系的。他说文学书籍给他的启发就是,不彻底变成政治动物的人,会活出更多人生意味来。

  三人又聊得投机了,依依不舍,便找了家小饭店吃饭、喝酒。从不喝酒的冬梅喝吐了,被秉义搀回周家。

  两天后,秉义和冬梅也回北大荒了。

  周家又只有秉昆和母亲了,母子二人的日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秉义走前与秉昆长谈了一次,对弟弟约法三章:远离政治。

  秉昆对此持有异议,抬杠似的问:“可能吗?厂里组织的政治学习、讨论,我不参加?”

  秉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当然得参加,但要尽量往犄角旮旯坐。不要求人人表态就不表态,非表态不可就人云亦云地说几句,更不要与人争论。不要写日记。”

  秉昆说:“我没那毛病。”

  秉义说:“那也不是毛病,甚至可以说是好习惯。但目前,写日记对你是不安全的。”

  秉昆说:“你就直接说我头脑简单,根本没写日记的资格得了呗!”

  秉义生气了:“别我说一句你顶一句!我的话你要认真听,往心里记!爸妈就咱们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已经是在党的人了,你嫂子却是‘黑帮’的女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被上了政治的夹板了,像我这种人说不定哪天也会因为点儿什么事,甚至一句话就被扣上什么罪名划入另册!但我高中时就入党了,我入党时国家没这样!即使这样了我也绝不会退党,我入党时宣过誓。我也绝不会与你嫂子离婚,因为我非常非常爱她。周蓉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你也是知道的,一到某种特殊时段,她和丈夫就会被警告不许乱说乱动,那舒服吗?只有你留在城里了,你要替我和周蓉在父母面前尽孝,所以你在政治上一定要安全,要像锁在保险箱里那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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