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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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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地委党校灰灰溜溜地回来后,孔太平一共只在鹿头镇呆了三天,其中一天还是去看望田细佰和田毛毛。另外两天,一天用来开总结会,一天用作与黄所长和李妙玉等人聊天。黄所长告诉他,关于区师傅的情况对方目前只给了一份简单的材料,区师傅的确当过副检察长,五十五岁时就提前退休了。黄所长说话时毫无表情的样子反而引起孔太平的注意,他觉得黄所长在这件事情上有东西在瞒着自己。孔太平名义上是在落实关于建设高山环保蔬菜基地的报告,实际上是在家休养生息。镇里写的那份报告放到哪儿了他都不知道。赵卫东隔三差五地来家里坐坐,每一次来,心气都比前一次烦躁。眼看着年三十就要来了,来镇里要钱的人简直比到刑场看杀人的还要多。其中有两拨人最厉害:一拨是镇里欠着几个月工资的教师。一拨是在夏天被泥石流弄得倾家荡产的几十户农民。镇里不欠他们什么钱,可农民们不干,手拿登载着国外一些政府如何善待灾民事例的报纸,天天在镇里说些难听的话。镇里的干部还在暗地里组成了第三拨人,他们嘴里没做声,想要说的全表现为办事效率的低下。孔太平迟迟不想回镇里主持工作,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他听李妙玉私下说过,上党校之前自己再三叮嘱不让花的那几万元钱已被赵卫东花光了。

  越靠近年关,那些要钱的人情绪越激动。特别是教师们,因为不归镇里管了,他们胆子也大了许多。腊月二十那天,几十个青年教师居然在镇里闹事,情急之中还将赵卫东推到办公桌的一只角上顶伤了腰。赵卫东一气之下不想管镇里的事了。赵卫东到萧县长那里诉苦时,萧县长反而将他数落了一顿,最后要他来请孔太平出马。萧县长管着全县难处更多,孔太平知道这一层意思。经不住赵卫东三番五次地登门拜请,萧县长不仅打了电话来,还亲自写了信,孔太平只好回鹿头镇正式办公。

  萧县长在信里说,鹿头镇的事没有孔太平是办不好的!

  为了印证萧县长的话,孔太平三天之内就使尽了浑身解数。

  按照往常的习惯,洪塔山实际报的利润数总要比真实情况少两到三倍,这也是孔太平敢在大火烧到门口时出面救险的一张底牌。孔太平没料到,洪塔山的习惯改了,早早就将底牌亮了出来。孔太平将财政所的丁所长叫到洪塔山那里,三个人当面时,孔太平将话说死,要丁所长作担保,以养殖场的名义到银行借贷款,无论如何也要将年关度过去,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刚刚下定决心,外面就传来消息,从县银行到镇里的办事处,除了储蓄以外其它业务一律停办,所有账目全部集中锁入指定的金库。丁所长和洪塔山去试了试,果然管信贷的人连影子都见不着。县里的情况更不妙,财政局那几个平常没有化妆不进办公室的女人,竟然像三天没洗脸一样,孔太平还没开口,她们就一齐叫饶,救孔太平发发善心留她们一条命,就是让人贩子将她们卖了也弄不回几个钱。不管面前的情况如何艰难,孔太平再也没有想过要将月纺的私房钱拿出来救急。月纺有几天没见着孔太平,两人在电话里说话时,月纺告诉他,不要打银行的主意,今年下达的紧争通知用词虽然和往年差不多,但由于总理竖着剑眉亲临北京的银行总部,将一些很硬的指标甩在那里,大大小小的行长都怕丢头上的妙帽。孔太平也发现总理很少在电视上露面,偶尔出来就是接见外宾也竖着剑眉。当然月纺还另有考虑,她不想让丈夫在自己的同事面前低三下四。

  孔太平将自己关在家里苦思冥想整整两天,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便又求月纺将缡子的电话号码拿出来,当着面给缡子家打电话。接电话的又是那个男人。孔太平这一次严格按缡子说的,连个请字也没用,直截了当地说:“找缡子!”男人竟也不多问,大约是回头叫了一声,话筒里传来空空的回音。缡子的声音在电话里特别好听,柔得像清水里浮现着的白云。

  听见孔太平自报家名后,缡子惊喜地说了声:“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孔太平如实地说:“你不是让我有为难的事时找你吗?”

  在缡子的鼓动下,孔太平很快将鹿头镇面临的困难说了一遍,他要缡子帮忙联系一下地区财政局有关人员与自己见个面。缡子迟缓了一下才说,地区财政局的话她也不方便说,不过她可以介绍孔太平到省财政厅去见一个叫汤有林的处长。孔太平一听,马上想起那个给缡子写信的男人,心里明白缡子这样做只是一厢情愿,汤有林如此薄情,绝对不会为她帮这个忙的。孔太平不好明说,就个理由说省财政厅离得太远,救不了近火,就算人家同意,也要等到年后才能转帐到县里,不如地区财政局,一说给钱马上就能拿到手。说了半天,总算将缡子说动了。放下电话不到半个小时,缡子就回话让孔太平马上到地区来一趟。

  孔太平将镇里仅有的两千元钱拿来上一半,小许的吉普车出了毛病后因无钱修理,瘫在家里,孔太平只好一个人搭乘长途汽车不声不响地往地区赶。按缡子的吩咐一下车他就赶到碧云宾馆订了一桌酒席,虽然是高中低三档中最低档的那种,宾饭还是要了一千元押金。接下来孔太平就在宾馆大堂里等缡子,眼看着天完全黑了。又皮看着七点钟过了,八点钟来了。始终不见缡子的踪影。孔太平朝餐厅的服务员说了许多的好话,好不容易才让她们将上菜时间推迟到八点半,仍然不见有人来。孔太平瞅着满满一桌酒菜正发愣,有人上前来问他的名字,说是有个小姐打电话找。孔太平跑到服务台前拿起电话,一个陌生女人告诉他,缡子不能来吃饭了,财政局的人也来不了。孔太平接过服务员给他的进餐发票,一口饭菜也没吃便离开了碧云宾馆。他傻傻在街上转了好久,直到发觉自己又饿又冷时才知道自己正在面对一千元钱白丢送给人不说,自己身上还一文不名。孔太平出门时走得太急,平时带在身上的零花钱刚够买一张车票,原以为可以马上从地区财政局那里拿到钱,哪里料到会是如此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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