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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二人都睡过头了。去吃饭时,餐厅已锁了门。正在为难,小杜在一棵大树下叫他们的名字。他俩走拢去,小杜递上一个大纸包。打开一看,是十个肉包子和一些花生米。小杜说,她见他们没起床,就买好早餐在外面等。他俩同时说:“杜秘书,你太好了。”

  听到这话,小杜叹了一口气,很重。孙仲望问:“杜秘书这么年轻叹什么气?”小杜说:“光人好还不行,要命好。我命不好,成天忙别人的事,自己的事没人管。”小杜数说她家柴没人锯、煤没人做,明天就得吃生的了。孙仲望一咧嘴说这点粗活,我们抽空帮你干了就是。小杜谢过后,要他俩上午去一个,下午换另一个人去,反正剧本只能一个人写。孙仲望答应自己先去。

  路不远。小杜住五楼,进屋时,小杜让他换上拖鞋。孙仲望的脚太大,几双拖鞋都试了,都穿不上去,他只好打赤脚,满屋有一股脚臭味,他自己不觉得奥,反而不明白小社为何老捂鼻子。抽了一支烟,小杜就带他到楼顶上去。孙仲望看那堆煤像座小山,旁边的柴禾,最少有一卡车。小杜让先做蜂窝煤。孙仲望感到任务太重,赶忙操起工具干起来。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他用手一擦,脸上就是一片黑。小杜说去局里看看,走了。孙仲望一个人埋头干活。半上午时,有个胖女人上来转悠,问他帮人做煤几多钱一吨。孙仲望想了想说一吨五块钱。胖女人有些惊喜,说明后天也请他帮忙做两吨煤怎么样。孙仲望说做完这点煤他得回家去了。胖女人和他磨了半天,还将价提到六块钱。孙仲望被缠不过,只好说了实话。胖女人情不自禁地说,难怪她男人叫汽车撞死了,谁叫她这样精。孙仲望听说小杜死了丈夫,心生同情,干得更卖力了。

  一堆煤做了一半时,小杜回来了。叫孙仲望洗手洗脸,招待所要开饭了。孙仲望的手很糙,裂口里的黑东西怎么也洗不掉。小杜倒了一点什么水在他手上,又用她那双柔软的小手帮忙搓了一把。搓得孙仲望身上一阵阵发燥,脸上也红了。小杜松开他的手,失望地看着那些洗不净的黑迹,说真没法想象,这样的手竟能写出那样好的剧本。孙仲望不好意思地一笑。小杜吩咐,回招待所后,若有人问手上怎么弄得这样黑,你就说不小心将一瓶碳素墨水搞泼了。

  回到招待所,华文贤还在看《雪山飞狐》。吃饭时,小杜问华文贤上午有人来过没有。华文贤说只有服务员进来打扫房间。吃罢饭,华文贤跟小杜走了。孙仲望一连看了三集《雪山飞狐》,眼睛都发胀了。有人推门进来,一看是毛主任。

  毛主任叭地一下关上电视机,问他写了几多。孙仲望说没有纸,又不能写在手上。他伸手一比画。毛主任问他的手怎么这样黑。孙仲望按小杜吩咐的说了。毛主任冷笑起来,说局里每天为你们花七八十块钱,你们却轮流去给人家作义务工。说着就要孙仲望随他出去一趟。

  孙仲望随毛主任爬上楼顶。县城的风景在这儿看很不错。孙仲望一眼看见华文贤正在那边楼上做煤。毛主任指着问那做煤的是谁。孙仲望说他眼睛不好,看不清。毛主任走时,又冷笑了一声。

  傍晚,小杜来时,孙仲望将下午的事告诉了她。小杜当时脸色很不好看,吃饭时一句话也没说,吃完饭,小社又要了一只烧鸡和半斤花生米,加上一瓶白酒,让他俩带回房去宵夜。临走前,小杜再三嘱咐,徐局长若问你们为何一整天没动笔,就说想听省里杨主任的意见后再写,免得走弯路。

  干了半天活,身上到处发酸。喝点酒后,真比搂着野女人睡觉还舒服。他俩将酒菜消灭得一干二净。上床时,孙仲望问小杜帮华文贤洗手没有。华文贤听说小杜帮孙仲望洗了手,直说他有艳福。

  9

  孙仲望和华文贤睡得正香,毛主任进来掀被子,要他们起来吃早饭。还说,从今天起小杜不来了,由他负责《偷儿记》修改过程中的一切事。孙仲望和华文贤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毛主任叫服务员将电视搬走了,又将两本稿纸放在写字台上,半真半假地说,他每天要来数一数写了多少页。

  他们下楼去时,外面一个女人拉着的小男孩,直冲毛主任叫爸爸。

  这餐饭孙仲望和华文贤吃得一点意思也没有,毛主任的儿子简直不准他俩动筷子,一夹菜小孩就哭,拿肉包子小孩也哭,说这是他家的,不准别人动。他们只有喝粥。喝粥时小孩不哭。毛主任象征性地骂了几句,没有效,小孩一点不怕他。小孩的妈妈说,大人不生小伢的气。孙仲望和华文贤真是无法生气,看着小孩将肉包子的馅吃了后,将包子皮扔在桌子上。小孩吃饱后,由他妈妈领着上幼儿园去了。毛主任说他再去要几个肉包子。毛主任一走,孙仲望说,我们也走,我们又不是要饭的,受小孩欺负。华文贤犹豫一下,还是跟孙仲望走了。

  毛主任将肉包子送到房间时,孙仲望和华文贤已在埋头改剧本,根本就不望那堆肉包子。毛主任一点也不尴尬,还凑近来说:“大家提的意见,你们一定要好好消化。”华文贤说;“像几碗粥一样,消化得那么干净,是不是?”毛主任说;“这个譬喻不太贴切。”

  服务员在外面喊:“戏工室姓毛的接电话!”毛主任去了,转眼又回来,说:“杨主任来了!我去接待一下,你们还是抓紧时间改,需要见他时,我会通知你们的。”

  毛主任走后,他俩就没心情写了。都猜杨主任是个什么模样,二人一致认为肯定是个戴金丝眼镜的老教授。后来,他们也像那小孩一样,吃光了包子馅,将剩下的包子皮合好,依然用纸包着放在原地方。正在窃笑,毛主任喊他们去见杨主任。

  杨主任长得极像赵宣传委,只是比赵宣传委穿得好些。见面后,杨主任却对毛主任说:“小毛,你这搞专业创作的落在业余的后面了。要努一把力呀!”徐局长一旁说:“我们正想搞一个改革方案,准备将专业人员取消,实行合同制,并向社会公开招聘。”小杜插嘴说:“听说英山县创作《银锁怨》的重要经验就是,两年内拿不出一个像样剧本的专业创作人员,一律调出。”毛主任脸上红过后又白过:“杨主任不也是专业的吗,若不是杨主任前次来发现了《偷儿记》,说不定就埋没了呢!”徐局长听了这话,眉头皱了几下。

  往下进入正题。杨主任一口气说了两个小时,总的意思是,中国戏剧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悲剧,所以《偷儿记》一定要在这一点上突破一下,写出中国第一部真正的悲剧来。杨主任的话水平很高,孙仲望和华文贤听呆了。杨主任一说完,徐局长马上表态,说杨主任的指示,将是《偷儿记》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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