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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马扬忙说:“戴局长,这些年你们805矿干得很出色,是我们省国有大企业的标杆儿。我还准备让我们开发区党校上您那儿办两期短训班,麻烦您给讲讲课。到那时候,您如果还有气,咱俩就找个背静的地方,让您好好地消消气。我保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孟专员走到座机跟前说:“马主任,您觉得我们国内的这三家兄弟单位当着人家德国投资方的面,各施奸计,为一个项目争来夺去的,影响好吗?”

  马扬沉吟了一下,答道:“做生意,搞工程,有一点竞争,我想这在他们西方人眼里看起来,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没有竞争,那才是不正常的。当然,我并不是要两位老大哥可怜我们大山子,我只是希望两位老大哥给我们一个参与公平竞争的机会……”

  戴局长立即说:“那好吧。我马上打电话回去,让他们现在就派车把德国客人接到805去。”

  马扬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戴局长,很抱歉,您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为了不影响你们两家原定明天和德国客人之间的洽谈,我们改变了安排,决定今天连夜去见德方人员。我想我必须跟您二位通报一下,这时候,我们的车队已经快到白云宾馆了。”

  45

  马扬是在得到“情报”,说山南地区的孟专员和805矿务局的戴局长连夜赶往省城去找书记省长告他“违规操作”的状以后,立即做出这个决定的。说实话,要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万难的,甚至是“痛苦”的。正如805矿务局的戴局长说的那样,这么大的外商投资项目,过去从来都是省里定了给谁就给谁,现在也没说过“从此以后就不再由上边来定”,更没说过“从此以后各路诸侯就可以通过公平竞争的方法来争取这样的工程项目”,在这个情势之下,他这么横插一杠子,实乃是冒“天下之大不违”,“犯众怒”

  “激公愤”是可想而知的。结局会怎么样?要知道,这个依然世俗着的人世,惯以成败论英雄,于成了,固然能送他一个“一俊遮百丑”。但万一干不成呢?这些曾经被他“伤害”过的,还有那些虽然不曾被他“伤害”过、但却一直看不惯他这些行为举止的人,会怎么来“圈定”他这个人生“结局”?啊,“狂做不可一世”,“只顾自己,完全不顾他人”

  “典型的动物”等等等等“美誉”都会自动地落到他的头上……也许,因此在K省,他就会失去最后一点立锥之地,政治上彻底地败走麦城……说自己年轻,也已四十多奔五十去了。在我们这个年龄大小对能不能继续往上提于仍起着相当作用的体制下,四十六七边上再摔这么一大跤,当然你还可以爬起来再干,但还有可能干到今天这个“副省级”吗?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代价啊!!

  值得如此一搏吗?大山子,你值得我为你如此一搏吗?

  生存,还是死亡,这始终是个问题…………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站了几分钟,居然哽咽了起来。他想到太湖边上一块巨石上镌刻的四个大字“包孕天下”。包孕天下,何等气概,何等胸襟,何等向往,又是何等的一个人生过程……我难道只是为我自己?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大山子?也太小看了这个马扬了吧?!既然包孕天下,又何在意一时一事一隅的得失?包孕天下者,不以得失论成败。谭嗣同。鲁迅都曾发誓用自己的头颅和鲜血来祭世风的开化和时代的进步,至今仍有一些小女子小男人以嘲滤矮化这些民族英灵为乐事,来掩饰自己心灵的缺损、精神的虚弱和人格的萎缩。难道这个世界因此就应该跟着这些人继续去缺损心灵,虚弱精神,并萎缩人格?忽然间,他再度想起那一段在平原上遭遇雷暴的经历,是的,一望无际;是的,无遮无拦;是的,雷雨交加;是的,孤独和绝望似乎就是眼前惟一的“主题”。但“死就死了吧”,不依然还会是晴空万里天,一往无前吗?

  干!

  ……于是,四辆“大奔驰”一辆接一辆急速而又平稳地向白云宾馆驶去。四辆车的十二扇门在同一刻缓缓地开宸。十二位中年人穿着清一色的深色名牌西服,雪白的衬衣和深色的领带,锃亮的高档皮鞋,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高档的硬壳公文皮包(全都是租来的借来的),由马扬带领着,缓缓地走下车。(马扬下令让医护人员把自己头上的绷带全部去掉。)然后车门又逐一地被关上。锃亮的皮鞋踩在幽暗的水泥市道上,十二人排成两路纵队缓缓地踏上外宾居住的一号楼台阶。

  这时,最紧张的要数奉命在车里待着的那两位身穿白大褂的大夫。他们抱着急救箱,怔怔地注视着向楼门走去的马扬。在经过连续一二十个小时强脑力和强体力的刺激以后,他显然已处在强弯之末的状态下了。走路不稳,人略有些摇晃。在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发生了一个大的晃动。两位大夫惊然一惊。只见一直紧跟在马扬身后的了秘书赶紧上前一步,暗中伸出一只手去托了一把。又见我们这位马领导微笑着回过头来,摆脱开了秘书的手,继续向小楼里走去。这时,让两位大夫更为担心的是,他们看到了一股暗红的血丝从马领导后脑的头发根里慢慢地流淌了下来。

  好一个了秘书,果然心细眼明,尽职尽守,血的暗流也没逃过他时刻警惕着的观察,忙凑近马领导,悄悄提醒道:“擦一下。快擦一下,后脖梗处……”

  马领导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块雪白的手绢(这可不是借的),擦了一下后脑勺。手绢上立刻沾上一块鲜红湿润的血迹。然后从从容容地把手绢折起,重新放回裤子口袋里。脸上继续保持平静而得体的微笑,继续一步步向门厅里走去。然后一号楼底层大厅的门突然打开了。一道辉煌的金黄色的光涌了出来。马扬率领着他的人继续着外表自信、内里忐忑的步伐,走进这辉煌的光影之中。

  46

  修小眉一路带着小跑,快步走出小别墅的大门。张大康随后就追了出来。“……喂;你的大衣……还有车……车,你也不要了?”

  是的,没拿大衣,还有那辆白色的桑塔纳……修小眉终于站了下来。一站下来,她就感到了一阵阵寒意,毕竟是深秋。深秋的深夜,在这平均气温要低于市内三四度的郊外休闲区,在忘了穿大衣的情况下,骤然跑出温暖如春的房间,又加上内心的忿懑和疼痛,打寒战自然是要发生的事。

  “唉,真是贡家大院出来的人,一个瓜子壳里嗑不出两种仁(人)儿,都是属爆竹的。”

  张大康替修小眉披上大衣后,想搂她一下,再劝她回别墅去,但既没敢搂,也没敢劝,怕她再“炸”了,只是认真地解释道,“修小眉同志,你也不想想,我那番话,只是在描述当前官场上出现的一种现象,我怎么可能把你比成那种不要脸的歌星呢?”

  “要脸不要脸,反正我在你心目中也是那种用一点钱就能买到手的人。是吗?”

  “你……你能不能把你那金贵的嗓门放轻一点呀?”

  修小眉不做声了。

  “好了好了,我向你道歉,我伤害了你,我说了错话。请小眉女士息怒,进屋去喝口水,平平气……容我从头向你说来”取车。“修小眉似乎已无心恋战。

  “小眉……”

  “取车!”修小眉似乎去意已定。

  张大康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拨了个号,说道:“总台,金卡号13811598888.取车。”不一会儿,两辆车便送了过来。修小眉走到那辆白色桑塔纳跟前,拉开驾驶座的门,刚要上车,张大康伸手拦住了她。她推了一下,但没能推开。张大康向那两个送车来的男服务生示意了一下,待他俩走后,便贴近修小眉,用很柔和亲切的音调对她说道:“别耍小孩脾气了。跟我进屋去。我还有正事要跟你说。”

  “什么正事?请在这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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