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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第三十一章

  林苟生现一道手电筒的光柱射在自己右脸上,侧身一看,光柱倏地缩了回去,照亮了过道里一张机灵、稚嫩的脸,小三正朝他挤着眼睛。台上,杜十娘右腋下夹着百宝箱,左手正指着李甲在唱。林苟生碰碰白剑的胳膊,白剑入了神,没有反应。林苟生把嘴凑过去耳语说:“我去给三妞看病,失陪了。”白剑动也没动,简短地说:“好,好,早该去了。”

  林苟生跟着小三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积雪进了车站后面的一条巷子。大雪在这个时候突然住了。林苟生估摸着时间,正是欧阳洪梅唱的《杜十娘》散场的时候,心里道:这雪不知是为雪梅姑娘的死下的呀,还是叫欧阳哭下的,真是神了。小三扯他一把:“林爷,就到了。”

  老七干着在刀口上行走的营生,留了一条后路,在这里盖了上六下六的小楼,外加两间平房,围墙、楼门一围一开俨然是个家。平日里,楼上开成了旅馆,打出的是“大众旅店”的招牌。老七把姘了多年的喜燕安排这里做老板娘兼家庭主妇。生意好坏不论,要的是将来金盆洗手后,大笔的财产有个合法来源,后半辈子图个安逸、清静。因这是最后一条退路,老七不敢弄险,一直搞合法经营,扫黄打黑十几次,大众旅馆没黄过、黑过一回,次次评比都是先进。喜燕是个多而小心的人,有这么一处房产、有六位数的一张存折,就常劝老七和她扯了结婚证,回来安分守己做旅馆老板。这次老七为了林苟生弄险,喜燕一肚子的惊怕,一肚子的不高兴。遣小三去叫林苟生,喜燕就在楼下里屋里数落起来:“规矩可是你定下的,你不在家,一见不顺眼的男女,我马上就说没床位,为的不就是安安生生。这回可好,这六个女人,左看右看都是那条道上的,还一人包一间,这要是出了事,可不是个小事。那个嘴角长痣的,前一年在东边春风旅店卖了仨月,搅得店里执照吊销,又罚了五千。”老七闷着头抽烟,翻个白眼道:“你说说个啥?一个男人没有,谁来查能查出啥事?”喜燕想想也是,这几个女人虽然都包了房,吃了晚饭都呆在屋内,没一个出去走动。又一想,该不会都约好了吧?又说道:“你不是让小三去叫人了吗?虽然是大雪天,可如今的治安队,啥天气都可能出动。六号房那个长黑痣的犯事那天,就是下着瓢泼大雨,听说抓她时房间里有俩男人。我以为她早劳教去了,啥时候又放了出来。怪不得人家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老七呀,锁了院门睡吧,楼上早跟冰井一样了,混过今夜黑,明早扯个谎把她们都撵走就清静了,我这左眼皮老跳个不停。”老七笑了,伸出伤了的左手拍打拍打喜燕绯红的脸蛋,“你胡叨叨!左眼是跳财!我也没说让她们常住,明早不用撵,她们自己就滚蛋了。这是为朋友帮忙,老天会开眼的。”喜燕还是放不下心,“六个房间一起弄,还不日塌叫塌一幢楼?后面来的仨,一听说话一听笑,就知男人一挨身就要变成下蛋的母鸡,咯咯咯叫个不停。不用人家来抓,明天一大早,一条街都知道咱们大众旅店出了哪档子事。”老七听烦了,“你再唧唧喳喳,是欠揍了吧?只有一个朋友。这些女人,倒找钱也没人去日,都是烂货。”喜燕呆住了,听到了敲门声,喃喃道:“那你这位朋友想干啥?”老七起身出去开院门,扭头丢一句:“我咋知道。你听着,这是我敬重的人,见面了别哭丧着脸,要笑着喊他林爷,记住了。”

  喜燕一见林苟生进屋,真的笑着喊了一声“林爷”,偷瞟了林苟生几眼,心里偷笑:“年纪也不小了,身子能强壮到哪儿?还挺怪的,专找烂货。”林苟生淡淡一笑,“这是喜燕姑娘吧?苟生给你添麻烦了。事急,一时又想不出别的法子。老七仗义,提供了这个方便,让你担惊受怕了。”喜燕见果真只有林苟生一人,又上了年纪,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心里想:“一个人好办,楼下有空房,等他上去了,整成个有人住的样子,就说他是远房的舅爷,”嘴里道:“麻烦啥子,老七常说林爷的大恩大德的,俺们能替林爷担待点啥,也是俺的福分。”林苟生笑道:“小嘴真够甜的,也知道心疼人,也知道大义小礼的。老七呀,合适的时候见好就收吧。”老七也笑了,“林爷关怀,老七心领了。等小三独立门户,我也就不干了。林爷这事我也不敢多问,用不用我帮帮你呀?该说的我都说了。”林苟生就说:“把房门钥匙给我。小三,把电筒给我。要不了多长时间,一会儿就完了。”喜燕就把串在一个竹板上的六把钥匙递给了林苟生。

  林苟生把积雪踩得一阵吱吱响,上楼去了。喜燕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这林爷也真怪得很,也不问哪个俊哪个丑哪个住哪个房,就摸上去了。年纪怕也有五十多了,劲头还恁大,一夜黑他真要来个一扫光呀?”老七道:“他让找这些有病的,恐怕也不是做那事。这林爷有时做事邪得不在路数。”喜燕吃吃笑了,“不做那事,又能是啥事?嘻嘻。”

  小三刚刚长到骚动青春期的边缘地带,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一听师父师娘谈得热乎,心里蓦地痒酥起来,溜出屋子,借着雪光摸住了楼梯栏杆,一脚踩下,像是踩住个老鼠,惊得停住了。爬上这一二十级外楼梯,累得满头是汗。拐进二楼前走廊,便看见一个黑影从第一间房闪了出来。忙贴了墙站了,屏住呼吸。林苟生出门向右,根本没有看他,走两步开了第二间房。小三高提足轻落脚,蹭着墙贴到窗户下,半直了身子只露了上半个脑袋贴着窗玻璃朝里面看。里面黑咕隆咚的。大了胆子把耳朵挨在冰凉的玻璃上。只听一个女人笑一声:“人家都睡了一觉,你现在才来呀。你把灯打开嘛。”“不用了,这样就挺好。”“你掀被子干吗,天怪冷的。我也没啥大病,又洗过的。”林苟生在里面叹了口气,“你睡吧,这五十块钱你拿着。”女人又笑了,“你要是嫌弃下边,摸摸上边也中,前年遇个斯文人,说我这胸脯子比得上啥子大明星梦露。”“你睡吧。”女人又叫一声:“那俺可太沾光了。”小三忙像小猫一样蹿跳到走廊口上。

  林苟生在第三间房待了很久。小三听得脖梗子直疼。“治过吗?”“治过的。”“治好过吗?”“治好过,后来又染上了。”“都有啥感觉?”“总想尿,又只一股,尿了又觉得不净,又想尿,里头没啥,不痒不疼,要紧处也能箍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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