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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帽疙瘩母鸡到底被牛铃煮了,狗尿苔却一口也没有吃,牛铃说:你要吃,你不吃你会对人说是我偷的鸡!狗尿苔还是不吃,只喝了半碗汤,喝完胃就泛,咯哇咯哇全吐了。他看着牛铃把整个鸡都吃了,吃相那么难看,鸡肉嵌进牙缝,用手在牙缝里抠,牙那么长,他说:你是黄鼠狼子!牛铃说:不是我吃独食,那没办法,你胃不好么。

  狗尿苔摸黑着回家去,一出牛铃家的院子,巷道里呼地刮过来一股风,风说:狗日的!风也能说话?狗尿苔没有还嘴,脸上被风打得火辣辣疼。

  第二天早晨,反正也没有人招呼出工,婆就没有叫醒狗尿苔,狗尿苔其实是醒来很早,就是懒得起来。田芽来借线拐子,又询问经线的事,末了,从怀里掏了一沓已叠得平整的大字报纸片让婆去剪纸花儿,说:咋没见狗尿苔?婆说:成黑儿的跑得不睡,现在还没起来哩。田芽说:成黑儿的在榔头队那儿?婆说:他哪儿去榔头队,只是和牛铃一块耍的。田芽说:夜里不安全,少叫他胡跑。听说下河湾闹了几次狼了,昨儿夜里有了黄鼠狼子……婆说:是六升家逮来的黄鼠狼子跑了?田芽说:不是六升家的,是黄鼠狼子真的迸了村,刚才支书他老婆说黄鼠狼子拉了她家的鸡。狗尿苔立即奓起了耳朵。婆说:她胡说吧,她给支书两三天就杀只鸡,是不是嫌别人说,故意要说黄鼠狼拉了鸡?支书还在柴草棚里?田芽说:还在吧。榔头队又不是法院,说把谁关起来就关起来啦?婆却说:咕咕咕。婆是在叫鸡。一阵鸡的扑腾声,婆说:又没蛋,卧在窝里哄人呀?!田芽,你家鸡还下着蛋?狗尿苔还要听她们说什么,却是田芽连声咳嗽,说:不说啦不说啦。院门就响了。狗尿苔起来.想着得把手电筒还给开石。

  婆见狗尿苔一起来又要出门,就恼了,说:你是野兽呀在窝里呆不住?狗尿苔说:队里不开工么。婆说:不开工你也到自留地去看看包谷长得咋样?别人家都上过一次肥了,咱一疙瘩粪还没送到地里!狗尿苔说:好好好,我到自留地看看去,要不要掐些葱叶?婆还未说掐不掐,他已经出了院门。

  狗尿苔把手电筒还给开石,开石竟然没提吃红薯的事,狗尿苔当然也不提,开石却脸色蜡黄地问:你见到麻子黑了没?

  狗尿苔说:见了,他回来要他的手电简和一袋面哩。

  开石一下子脸全白了,说:他在哪儿,人在哪儿?

  狗尿苔见开石认了真,才说:在哪儿?在县大牢里。

  开石说:你没见?

  狗尿苔说:我想见哩,怕一辈子也见不上了。

  开石才说:不得了啦,早上来声到村里,说在镇上听说的,麻子黑越狱啦。这狗日的能越了狱!他越狱会不会潜回古炉村?

  开石的话把狗尿苔吓了一跳,便没和开石多说就跑回来。在半巷里,好多人都在那里议论麻子黑越狱的事,磨子担着一担垫圈土往家去,行运就叫住了,告诉了麻子黑越狱的事,说:磨子,那贼越了狱还能不回来吗!你这几天小心点,迟早出门手里得拿个东西防顾呀。磨子说:不可能吧,监狱的墙那么高,看守的是做毯的?行运说: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吗,啥都乱着,他能不趁乱出来?磨子说:那好么,逮捕了他我还后悔只挨枪子便宜了他,他要回来了,我用刀子一疙瘩肉一疙瘩肉地剐了他!

  话是这么说,磨子把土担回家垫了猪圈,手里提了一把铁锨就到麻子黑的老屋去查看。麻子黑家的院门锁着,磨子拿了锨咚咚打,没反应,锨刃子在门扇上划出一个叉号,就从院墙上翻进去,上房的一角檐雨淋垮了,绽板和瓦在地上掉了一堆,再踹开窗子,屋里空空荡荡,桌上柜上尘土有一指厚,满地老鼠的脚印,没有人进来的痕迹。又到厦子屋,灶台还在,地窖里没人,水瓮里也没了水,往日在瓮里压浆水菜的那块白光子石头就在瓮脚地上放着。他说:你狗日的敢回来,除非你钻在地缝里!搬起白光子石头就朝灶上的一口铁锅砸去,铁锅砸出个大窟窿。

  往后,磨子的眼睛就老是红的,出门铁锨不离手,动不动,抡起锨就在近旁的树上、墙上拍一锨,不是拍下一堆枝叶,就是墙皮掉下来。村人都说磨子脾气变了,麻子黑被抓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大的凶劲,一定是这半年来窝的火太多了,没处发泄,趁这阵儿也是给榔头队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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