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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我知道至少现在我还没有任何想要和飘云结婚的意思,我想飘云也是如此。我 们常常在一起是因为我们彼此都觉得对方能使自己愉快和放松。我们俩互不约束, 在一起时则尽情享受,不在一起时也不必担心情变。我们非常注意避孕,虽然这使 我的快乐多少有些减弱,但从长远着想还必须维持这个原则。这个世界目前还不需 要我们制造一个小东西出来,这一点我和飘云早已形成共识。

  这一天我从飘云那儿出来,一出门便遇到灰马,他推着他那辆破自行车。灰马 说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我说这有什么,只说明你心里转着和我一样的念头。灰马 说那是,我若是你,也一样。我说一大早找我不是谈我们共同的感受吧?灰马说我 这个案子已经快穿头了。我说哦?凶手是谁?灰马说估计是那个教授的学生,目的 是为了三根金条。那学生想要出国,学校让他交一大笔钱,他凑不到,就动了老师 的念头。结果手脚做得不干净,让那老先生发现了,他就索性把他的恩师送到了西 天。我说人活到今天都怎么了!灰马说是呀,发躁,没事杀人,跟玩儿似的,真让 人心寒。我说要我干点什么?灰马说我打算突击一下,据说那小子今天陪一个台湾 来的女孩去风景区玩儿,我想趁机到他房里搜查一下,我只缺少最后一点证据。我 说我怎么做?灰马说你帮我配合一下,我进去时你替我望一下风,别叫那些看门的 或闲逛的老头老太把我当小偷拿了就行了。我说我上午得过江北,下午才得空。灰 马说那你中午一吃了饭就来行不行?我说行,哪里碰头?灰马说在宿舍侧门,万一 你来得晚了,就直接去三号楼一单元一楼右门。我说没问题。

  灰马蹬上车就走了,奇怪的是他骑了十几米又下了车,回过身朝我扬了扬手, 笑笑说再见。他这举动很是让我不解,这在灰马是从来没有的,我心里莫明地涌出 一些惆怅。我想这笑意味着什么?

  我在同心中学的门房说我要找田小林时,那个看门的老头用他鼓得差不多要掉 下来的眼睛死盯着我看。我说我其实是个好人,您别把警惕性提得那么高,又不多 一分钱的奖金给您。老头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正好去收发室打电话的老师在旁边 笑了起来。老头的注意力转了过去,他说马老师呀,您看现在的年轻人像什么样, 不能听他们开口,一开口就能把你撞到南墙上去。我听到马老师三个字立即收住了 我正欲朝教学楼走去的脚,我想这马老师会不会就是马白驹?我缓缓转过身,有意 无意地打量着他。那位马老师说他这还算好的呢,叫我们班那几个混蛋学生,话还 说不到这样文雅。那马老师说着也朝我望过来。老头说你还站在这儿干嘛?我说您 还没说可以进呀?老头说装什么样子,要进就进!我说我早告诉您我是一个老实人 了是不是,您不正式下令说进,我哪里敢动脚呀。我的直觉告诉我,门房的那位马 老师一定就是马白驹。他的斯文的气质,睿智的目光和柔和的声音都让我为之心动。 凭了我不多的经验我明白,他这样的人对于每一个女人都富有吸引力,无论是知识 型的还是非知识型的。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有女人豁出去为之冒险,不惜献出对于 她自己一生甚至是最重要的东西。

  田小林在她的办公室见到我时,脸上明显地擦过一阵惊喜,但她嘴上却埋怨道 哎呀,你到我办公室来干吗呀,叫人看了多不好?我说有什么不好?是我长得丑呢 还是气质上显得太粗?田小林说你说些什么呀!我说让你听几句好听的话吧,刚才 在门房你们一个看上去气质很棒的姓马的老师还说我文雅呢。田小林说真的?真是 马老师这么说的?我说反正我听那老头说他姓马,他有没有像地下党那样用个假名, 那本人就不得而知。田小林高兴地说肯定是马老师。他一般是不轻易夸人的。能被 他夸,我好高兴。我说哦,他这么了不起啊。田小林说他是我们学校最好的老师, 水平又高,人又好,气质高雅,性情安静,说话斯文,绝对的绅士风度,和他在一 起多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也会变得高尚起来。我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你中毒太 深了。田小林说中什么毒?我说你给我的感觉是你爱上他啦!田小林睁大眼睛望着 我想了想说你这一说,我好像是有这么一种情绪。我说当心人家老婆抓你第三者。 田小林用一种颇带激情的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他的妻子已经去世了,就在一个星期 前。我说我怎么知道?喂,你是要来真的呀。田小林说我也不知道。我说那我倒要 替你去了解一下看他配不配。田小林说为什么?我说因为飘云坚持说你肯定是会看 上我的,我得瞧瞧我的对手是不是真比我强。田小林笑了起来,眉眼间透出说不出 的得意。女孩就吃这一套,而我们男人就特会来这一套,仿佛当年上帝造人时就是 这样配套安排的。

  中午,田小林在带我去她学校食堂打饭时,介绍我认识了马白驹。马白驹和蔼 地笑笑说我们已经认识了是不是?我说是,您说过我还算文雅,这是一句好话,我 立马就传达给了小林。田小林说马老师您听他那张嘴呀。我说这回我可逮着你的语 病了。嘴是只能看而不能听的,马老师您说是不是?马白驹又笑道我是教数学的, 不信你问问小林。田小林拍手而笑,说没拉成统一战线吧,马老师总归还是有点“爱校主义”精神,哪能让自己人败在外人手上。

  在食堂和马白驹一两个来回即成了熟人,田小林拉我去马白驹家坐坐,感受一 个他家的文化氛围,还说是马白驹从无午休习惯,每天中午都在研究棋谱。我本想 谢绝,因为我想起了灰马所嘱。但我还是去了。这是个机会。我一直想找一个自然 的时机进入马白驹的家,现在方便送到手边来了,我不能放弃。

  我和田小林还有马白驹三人一起端着饭碗朝马白驹家走去。马白驹的家在学校 院内的宿舍里。但通常他们外出都走后门。后门夹在一条小巷子中,在没有学校朗 朗的读书声传出来时,几乎很难让人意识到这是一所学校。学校里实际只住了五六 户人家,清一色的单门独户小平房。夜晚学生们人去楼空,很是寂静也很是清冷。 马白驹说正是这种清冷和寂静,使他觉得哪儿都没有这儿住得自在。

  马白驹的家果如田小林所说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它典雅、洁净、满是书香气息。 谁走进这样的环境都会愿意呆在这儿和主人一起聊天品茗抑或手谈几局。我在感叹 的同时,又忽然觉出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在我的记忆深处涌动。我使劲地联想都 想不出什么,就仿佛暗夜里飞着的一只小小萤火虫,那一粒光点始终在引诱着你, 你却无法捕捉住它飞翔的轨迹。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他书桌上一盆小小的文竹上。在 这初冬之季,万物都在凋零,它却亭亭玉立,绿得那么富有生气,那么活泼动人。 继尔我又在他的书架上看到另外的一盆,在他的床头两边的小柜上衣橱的顶上以及 冰箱上也都看到了一盆文竹。东南西北,文竹随处可见。田小林说马老师几天没来, 您一下子怎么变出这么多文竹来了?马白驹说我从年轻时就喜欢文竹,它四季常青, 漂亮柔弱,却内在又有一种挺拔。是我一生中最爱之物。我原以为我也是可以同它 相伴一生的。可……可我结婚后你师母并不喜欢,我只好依了她,把它都拿下了。 现在我一个人了,我又有了独享它的自由。马白驹的话中,似有一股淡淡的伤感, 又好像弦外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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