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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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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驹对于父母罗啰嗦嗦的叮嘱,一律点头应诺,变得既听话又顺情。走到门外,父子三人却相继愣住了。 薛家寺薛老八的女子和老婆,在刘红眼的陪同下,结伴而行,姗姗走来了。 一家三口愣呆在门口,全瞪起眼睛,一时没有了主意。这几天,他们只是忙于办手续和善后工作,根本来不及商量如何处理和薛家的那宗婚事。这宗婚事伤透了一家人的心。 “哈呀,赶早不如赶巧!”刘红眼老远递过话来打招呼,“好呀,早赶上了,巧也赶上了。” 三位客人已经走到当面,薛淑贤母亲脸上露出巴结的笑颜,未婚妻藏在母亲背后,羞怯地低着头走路,介绍人刘红眼永无休止地眨睐着没有睫毛的红边烂眼,嘻嘻笑着走来了。 马驹脑子里“嗡”地一声,木了。肯定是他要到县里工作的消息,吹到小河那边去了,翻了脸也绝了情的未婚妻,现在自己找上门来了。乡村里把这种婚姻行为,鄙称为“爬后墙”,很不体面哩。马驹顿生厌恶,说:“爸,你跟俺妈陪客人坐,我走了!” “你走。”爸爸冷漠地瞅客人一眼,对马驹说。他过去总是催促儿子到薛家去说好话,使薛家母女放松苛刻的结婚条件,他甚至骂儿子性太傲,嘴也太硬,不愿意在薛家低头,从而导致了婚事的最终破裂,现在,儿子一当上司机,在乡村里就占有恋爱结婚问题上很优越的条件了。他报复似地瞪着眼,不露一丝笑笑,毫不犹豫地催促儿子上路:“你快走。” “哈呀!景藩老哥,这你就不对了——有理不打上门客嘛!”刘红眼一把抓住马驹的自行车,红眼睛不再眨睐了,“人家娘母女一早赶来,就是要跟马驹说说话儿。你把马驹支使走了,人家淑贤和谁谈话呀?和你能谈吗?哈……” “马驹有紧要事哩!”景藩仍不松口。 淑贤羞红了脸,抬不起头,她母亲也是难堪的神色,“爬后墙”,无论发生在男女任何一方,都很难摆脱尴尬被动的地位。 “皇上降下圣旨吗?紧火得连跟他媳妇,丈母娘说几句话的时间也没有吗?”刘红眼真是不负盛名,两边调解,四面周旋。他明白自己在此时此境里所扮演的特殊角色的重要性儿。那娘儿俩过去把话说得太绝,现在张不开口了,一切要求和希望都寄托在刘红眼这一张嘴的功夫上头了:“先把客人让进屋。有啥话到屋里说……” 两家人在刘红眼的拉扯下,先后走进门楼里去了。 “两亲家还是两亲家。”刘红眼眨着眼皮,“谁都不怨,全怪我把路没跑圆。今日坐在当面,把话说透,过去的事再不提起……” “死心眼!我早跟她爸说,甭看马驹当时在农村,日后准保有出息。你不听我的话……”丈母娘当着马驹和父母的面,训戒女儿,以示忏悔和认错,“还不快给你爸你妈赔罪,站在那儿做啥?” 马驹心里一沉,看见他过去的未婚妻薛淑贤居然走前两步,白胖胖的脸上浮着羞愧之色,低眉搭眼,叫了一声“爸”,又叫了一声“妈”,结巴地说:“你二老……甭跟俺小辈人……计较!俺日后……实心服侍……你二老……” 景藩老汉脸上终于转换出和悦的颜色,无所措手足地掏出烟包来,老伴已经慌忙站起,把低头拧着衣角的姑娘拉到凳子前坐下了。 马驹痛苦地闭了眼,再不想看这样的表演了。咦咦! “这是……娃们的事。”景藩老汉不甘就此罢休,现在的局势是:还有没有必要与为难过他们一家的亲家重新和好。他把矛盾推到儿子身上,由马驹作主吧:“大人,不兴包办,” “那当然罗!今日就是要当面锣,对面鼓,两边敲响,过后没话。”刘红眼滑得像泥鳅,马上抓住话题做文章,“马驹,你跟淑贤到你的厦屋去说话。两人坐下一笑,啥气儿都没咧……” 马驹靠着门框站在门口,一下子被推到漩涡当中,慌了,脸憋得红红的,不知该怎样应付这种场面。刘红眼动口又动手,拉起马驹,推着揉着:“灵灵醒醒的娃嘛!尽发痴做啥!淑贤,你也来呀!” 两人被刘红眼拉扯进小厦屋了。 把仅有的一把木椅让给客人坐下,马驹坐在自己平时就寝的床边上,可谁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你……原谅俺……”还是淑贤先开口了。 马驹侧过脸,看见了淑贤脸上羞愧和乞求混合着的难堪神色,这种神色使人很难受。现在,她的体态比以前更加丰满了;当了多年民办教师,穿戴也显著地区别于一般农村姑娘了;轻度的烫发,披在肩上,有一种城市姑娘的气质了;白净的脸膛上浮着淡淡的红晕,花眼皮依然妩媚。可是,却无论如何也唤不起马驹的热情来。 “你原谅俺的过错。”淑贤重复一遍说,“其实,不单是我,哪一个女娃不想嫁一个有工作的人。农村里,生活没保证……” 这样实实在在说话,马驹倒多少有点能体谅她了。乡村里,象德宽家的兰兰嫂子那样痴情的“三姑娘”,小河川道几十个村庄,能遇见几个呢!这样想着,马驹便体谅地附和着说:“你说得倒也是实诚话,任何人嫁人,起码得看看他锅里有没有米下……” “那你可……原谅俺了!”淑贤惊喜地说,活泼的气色开始显现在脸膛上,说话也顺畅了,“其实,你也跟俺一样,情愿到城里工作,不爱在农村受罪。将心比,同一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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